他的头脑已成了传奇(作者:南方朔)
有很少的时候有点玩兴过浓,但绝大多数的时间里,他那种表面轻盈的文学里,所承载的其实是另外一种更大的重量。他后期的文学早已与渲染式的叙述诀别,而成为一种文学低限主义表现型态下的自我诘问与辩难。那是一种「独我主义」(Solipsism)式的重新开始,他要透过这样的质问,藉着否定和扬弃而寻找《帕洛玛先生》里不断出现的那个「合一」(the One)。他从早期开始,就有好多故事到最后都让主角去面对大海或草地。他们的背后是一片被解构掉的荒芜,而前面则是未可知的憧憬。这是一种强烈的对比和矛盾,而人在两者之间,很有一种天地悠悠,谓我何求的孤绝况味。
卡尔诺的文学有好多个不同层次的阅读,它的叙述方法彷彿万花筒般的瑰丽。它观察事务或意义,都会将它正读与反读并施,解开它的归属位置,而后重新放在一个与它相对立或相反的关系里,让虚假因此而被抛出,使意义从此而成为一种等待。卡尔维诺毕生的文学事业,即是在于不断的抛出,世界因而变得更加空圹,但空圹的虚,却又是好大的沉重。每当展读卡尔维诺的作品,在尝尽它智巧、锋利、通达、豁然的况味后,我最后总是会在恍惚的太息中掩卷,油然而生古今溷同的苍茫之感,并觉得自己似乎也变成了那个静观万务的巴黎隐士卡尔维诺。
卡尔维诺的著作里,我最喜欢的是那本仍未被译成中文的《帕洛玛先生》,一方面因为那是他的心灵独白与冥思,也是他活着时所出版的最后一本著作。在他赠书给至交时题曰:「这是我对自然的最后思考。」这本薄薄的小书,封面是对比的两个人,一个是伽利略,另一人则是隔着屏风而沉睡或者在冥想的女士。封面的这种对比似乎很有暗指的意义,科学家根据观察而测度世界,而小说家则用想像来描述及捕捉真实。他把自己提到与伽利略等高的地位。而卡尔维诺也以他自己来证明了这种可能性。
因此,让我们来喜欢卡尔维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