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讲:轻逸
泰则拥该牛顿;他想象出来一个叫米克罗美加斯(Micromegas)的巨人;这个巨人不同于斯威夫特大人国里的巨人,之所以大,不是因为身材巨大,而是因为言谈中数字的巨大,用科学论文式严格、冷漠术语罗列的时空品质。凭借这种逻辑和风格,米克罗美加斯成功地穿过太空,从天狼星飞到土星和地球。可以说,在牛顿的理论中,最能激发文学想象力的不是万物不可避免的重量本身对万物的限制,而是俾使天体在空中浮游的力的平衡。
十八世纪的文学想象充满了空中飘游体。决非偶然的是,在十八世纪初,安东·加兰(Antoine Galland)的法语译本《天方夜谭》开启了西方人对东方式奇迹的想象:飞毯、翼马、灯中冒出的魔鬼。在这种漫无界线的想象力发挥过程中,由于冯·敏豪森男爵(Baron von Muncave Dore)的插图杰作,这一形象便永久地固着在我们的记忆之中。敏豪森的这些奇遇——像《天方夜谭》一样,可能有一个作者;或者许多作者,或者全无作者——是对于重力的经常性的挑战。男爵骑鸭子腾空;揪自己假发尾辫而令自己和坐骑离地;攀着一条绳子从月亮下降,绳子还断了几次,却又重新接起。
民间文学中的这些形象,以及我们在作家作品中见到的形象,乃是文学对牛顿理论作出的反响的一部分。贾科莫·列奥帕第(Giacomo Leopardi)十五岁时写作了一部表现出他惊人博学的《天文学史》,在这本书中,他的业绩之一是总结了牛顿的理论。仰望夜空给了列奥帕第写出最优美诗行的灵感,但是仰望夜空却不是一种抒情题材:他在谈论月亮的时候,他是准确地知道他所云为何的。列奥帕第在不断地评论生活的不可忍受的沉重感时候,把很多轻快的形象赋予了他认为我们无法企及的欢愉:飞鸟,倚窗低唱姑娘的歌声,空气的清新,还有首要的月亮。只要月亮一出现在诗歌之中,它就会带来一种轻逸、空悬感,一种令人心气平和的、幽静的神往。我开始构想这几次讲演之时,就想要用一次讲演只谈月亮,追溯一下月亮在古今与各地文学中出现的情况。后来我又转念,认定月亮理论理应全然归于列奥帕第。他的诗歌的妙处就在于他利利落落地抽去了语言的沉重感,竟致使他的语言变得有如月光。月亮在他诗歌中出现,所用笔墨不多,诗句不繁,但是足以把月光洒向全诗,或者向全诗散播月亮隐藏时空中的幽明。
夜色柔和、晴明、风也无踪影,
月光洒遍花园和屋顶,
远处显现出山峦,
寂寥而谧静。
啊,优雅的月亮,我不禁追忆
一年前我曾来到此地
仰望着你,心里一片苦悲。
现在和去年一样,你依伴着这片树林,
让林木披满清辉。
啊,心爱的月亮,在你柔漫的银辉里
兔儿正在林中嬉戏……
暮色在天空大地流溢,
碧蓝色又旋即泛起,
阴影从屋顶和山峦遁离
新月的白色光辉徐徐飘飞。
月亮,你在做什么,远在那天上。
告诉我吧,啊沉默的月亮;
夜晚你上升;观照荒原,
然后你依然下沉、隐藏。
这篇讲演中是不是有很多的线索纠结在一起了呢?我应该拉哪条线抽出头来呢?有一条线索把月亮、列奥帕第、牛顿、重力和浮力联系了起来。有一条卢克莱修、原子论、卡瓦尔康蒂的爱的哲学、文艺复兴时期魔术、西拉诺的线索。还有作为一个比喻、谈论世界上微尘般细小事物的写作线索。对于卢克莱修来说,文字就像永恒移动的原子一样,通过组合,创造出极多种多样的词汇和音韵。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