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黑边眼镜的青年
妈妈认识我小学的全部同班同学和中学的部分同班同学,却不认识我大学里的任何一位同学。她来到我们学院后到处打听,最后终于经一位外系同学指点,找到了我的同班同学唐乃祥。
唐乃祥安排她在我们宿舍边的一处树阴下等着,自己则与另一位同班同学王建华分头在校园里找我。
当时的校园,更混乱了。
“革命”没有带来一丝一毫期待中的昂扬气氛,无序的结果只能是无聊和无耻。此刻整个学校由谁在掌权已经全是表面文章,角角落落弥漫着一种既残酷又低劣的嬉闹。
前些天传来一个笑话,说表演系一个姓彭的学生拿着道具枪去恐吓古典文学教师陈汝衡老先生,声言革委会已作出枪毙判决,由他来执行。陈汝衡先生哪里能够辨别枪的真假,被那个学生逼到墙角后,突然转身跪下祈求道:
小将,小将,
不要开枪!
我下有妻儿,
上有老娘……
讲述这个笑话的是戏剧文学系的一个青年教师,他笑骂道:“这个老家伙,临死求告还押韵!”
这几句说辞,几乎是中国传统故事中一切不幸男儿的委屈之声、血泪之言。我从那个青年教师的笑骂中快速逃开,暗自擦泪。
记得唐乃祥同学终于找到我时,第一句话就是“你老娘来了”,说完一笑,大家都想起了那段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