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莺传
城住下。他俩常常漫步到城东的普救寺。普救寺距城大约有三里之遥,冬季山边开满了梅花。天气虽然寒泠,倒颇爽朗清新,明快宜人。在山坡一望,辽阔的黄河,对岸远处的太白山,尽入眼底。
他非常迷恋这个地方,跟寺院的主持商量好,在一间供香客住的客房里住下。这座普救寺,是五十年前武则天武后所建,规模宏大,黄琉璃瓦殿顶,贴金的装修。春季香客最多,寺里可供一百多香客住宿。有较为简陋的房子,供给庄稼人跟他们的家眷住,另外有特别院落,精致成格局的房子,专留给贵客来住。元稹挑了西北角儿上一间房子,颇为清雅。房子后面,树木高大,绿荫满庭,极其凉爽。前面一条走廊,走廊上开着一些六角形的窗子,可以窥见汪洋浩瀚的黄河和对岸的高山。屋子和家俱虽然简单,却很舒适。他十分欢喜,何况还有随身行李里一些诗集,陈列在案头。在此住些日子,颇觉惬意。
杨巨源跟他说,‘挑选这个地方,真潇洒风流啊。’
‘什么风流啊?’
‘风,花,雪,月呀。这真是个风流佳事的好地方啊。’
‘别胡说,我要寻欢取乐,早就到京都去了。在这儿住着是出家为僧,埋头读书,小住些日子而已。’
杨巨源知道他为人敏感、固执、没再说什么。
元稹搬来还不到一天,他就发现紧接着寺院的西墙,有一所富家的别墅,别墅的后面有一个果园,从他的后窗子就看得见。果园里黑色的瓦房顶上,一株红杏的枝柯伸出了墙来,由那一大片房顶,看出那所宅第里有好几个庭院。从仆人嘴里打听出来,原来这所宅第也是庙产,里面住的是一家姓崔的。父亲今已亡故,在世之时,是普救寺的一位大施主。也是方丈的好友。当年每逢愿离开城市些日子,就来这里住。父亲去世以后,全家就搬来居住,主要还是因为崔太太胆儿小,觉得在这儿住着还平安。方丈允许崔家来住,一则因为两家的交情厚,二则因为这所别墅原是崔大人捐的一笔钜款修盖的。
第三天的夜里,元稹听见遥远的琴声,声调悦耳,凄楚而低沉。夜里万籁俱寂,在寺院之中听来,感人至深。
次日清晨,他忽想窥探究竟,于是在寺院外面,环行了一周。看见那所别墅四面,有墙围绕,里面的情形,看不见什么。有一条小溪,在房前流过。房子在寺院的大后面,有一座美丽的赤栏蹻,通到别墅的门口。门正关着。门上有两条白纸,斜十字儿贴着,已经被旧了,正遮盖门上的红边,一看就是居丧的样子。另有一条小径,大约五十码长,通到寺院大门外的大路去。当时梅花盛开,芬芳扑鼻,一条水从花园里头流出来,穿过墙下的出口,泻入房子前面的小溪,潺潺有声,像孩子们嬉戏喧嚣。元稹不由得欣喜若狂。心里不断的思索着──思索这样美丽的地方,居住的这个人家,思索昨夜听见的弹出悠扬的琴韵那抚琴的人,那个深居寡出的佳丽。回来的时候,他看出来那所别墅与他的庭院,正是一墙之隔。
若不是他迁来的第二个星期,有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他也不会再特别注意这家素末谋面的邻居。过了十天,谣传城里闹了抢劫暴乱的事情。因为将军浑战死后,趁将军举丧之际,乱兵大肆抢劫,抢劫商家,掳去民女。第二大早晨,情况越发险恶。有些兵丁抢了城市之后,奔向河边来。左近的村庄里,满是些服装不整的散兵游勇。晌午以前,元稹正坐在藤椅上,两只脚放在桌子上,一册孟浩然诗集放在怀里,他听见女人的声音,急促的脚步声在廊子下走过。他出去看一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屋子是在走廊的一头,走廊下有一个小门儿常常锁着,他以前居然没有留神过,那个小门儿现在打开了,一个中年妇人,大概有四十岁年纪,还有两个姑娘,一同在这个回廊上匆匆走过去,一直走向正殿。那个妇人,穿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