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棺，是连殳很不妥帖地躺着，脚边放一双黄皮鞋，腰边放一柄纸糊的指挥刀，骨瘦如柴的灰黑的脸旁，是一顶金边的军帽。

    三个亲人扶着棺沿哭了一场，止哭拭泪；头上络麻线的孩子退出去了，三良也避去，大约都是属quot;子午卯酉quot;之一的。

    粗人打起棺盖来，我走近去最后看一看永别的连殳。

    他在不妥帖的衣冠中，安静地躺着，合了眼，闭着嘴，口角间仿佛含着冰冷的微笑，冷笑着这可笑的死尸。

    敲钉的声音一响，哭声也同时迸出来。这哭声使我不能听完，只好退到院子里；顺脚一走，不觉出了大门了。潮湿的路极其分明，仰看太空，浓云已经散去，挂着一轮圆月，散出冷静的光辉。

    我快步走着，仿佛要从一种沉重的东西中冲出，但是不能够。耳朵中有什么挣扎着，久之，久之，终于挣扎出来了，隐约像是长嗥，像一匹受伤的狼，当深夜在旷野中嗥叫，惨伤里夹杂着愤怒和悲哀。

    我的心地就轻松起来，坦然地在潮湿的石路上走，月光底下。

    一九二五年十月十七日毕

    〔1〕本篇在收入本书前未在报刊上发表过。

    〔2〕quot;承重孙quot;按封建宗法制度，长子先亡，由嫡长孙代替亡父充当祖父母丧礼的主持人，称承重孙。

    〔3〕法事原指佛教徒念经、供佛一类活动。这里指和尚、道士超度亡魂的迷信仪式，也叫quot;做功德quot;。

    〔4〕《沉沦》小说集，郁达夫著，内收中篇小说《沉沦》和短篇小说《南迁》、《银灰色的死》，一九二一年十月上海泰东图书局出版。这些作品以quot;不幸的青年quot;或quot;零余者quot;为主人公，反映当时一部分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在帝国主义、封建势力压抑下的忧郁、苦闷和自暴自弃的病态心理，带有颓废的倾向。

    〔5〕吃素谈禅谈禅，指谈论佛教教义。当时军阀官僚在失势后，往往发表下野quot;宣言quot;或quot;通电quot;，宣称出洋游历或隐居山林、吃斋念佛，从此不问国事等，实则窥测方向，伺机再起。

    〔6〕《史记索隐》唐代司马贞注释《史记》的书，共三十卷。汲古阁，是明末藏书家毛晋的藏书室。《史记索隐》是毛晋重刻的宋版书之一。

    〔7〕quot;一日不见，如隔三秋quot;语出《诗经·王风·采葛》：quot;一日不见，如三秋兮。quot;

    〔8〕独头茧绍兴方言称孤独的人为独头。蚕吐丝作茧，将自己孤独地裹在里面，所以这里用quot;独头茧quot;比喻自甘孤独的人。

    〔9〕quot;衣食足而知礼节quot;语出《管子·牧民》：quot;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quot;

    〔10〕挑剔学潮一九二五年五月，作者和北京女子师范大学其他六位教授发表了支持该校学生反对反动的学校当局的宣言，陈西滢于同月《现代评论》第一卷第二十五期发表的《闲话》中，攻击作者等是quot;暗中挑剔风潮quot;。作者在这里借用此语，含有讽刺陈西滢文句不通的意味。

    〔11〕quot;且夫非常之人，必能行非常之事quot;语出《史记·司马相如列传》：quot;盖世必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quot;

    〔12〕斜角纸我国旧时民间习俗，人死后在大门旁斜贴一张白纸，纸上写明死者的性别和年龄，入殓时需要避开的是哪些生肖的人，以及quot;殃quot;和quot;煞quot;的种类、日期，使别人知道避忌。（这就是所谓quot;殃榜quot;。据清代范寅《越谚》：煞神，qu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