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懂就装傻
某天晚上,办公室倏然飘来一阵诡异的噪音,偶尔死寂,偶尔像杀猪或扔炸弹。一个同事满脸惊悚地跑来问:发生什么事了?我头也不抬就答:著名乐评人张晓舟在听摇滚。同事不信,去看,果然。
我对摇滚这类灵异的玩意历来不敬而远之,贫瘠的知识仅限于黑豹、唐朝、鲍家街四十多号(具体数字忘了,我总是记不清门牌号)。有人说张晓舟的乐评比球评好,我赞成——主要是他的球评我能看懂,而乐评我看不懂,什么敖博啊祖咒啊光听名字就让人肃然起敬。所以说,摇滚是张晓舟手中的一根教鞭,他一谈音乐,我们都变成了哑巴。偶有精通革命史的魏寒枫跳将出来,大谈艳情轶事,才令话语权不被垄断———以革命对抗摇滚,以全裸对付半裸,以更有趣抵御有趣,这是克敌之道。
我对摇滚以及张晓舟所持的态度充分说明本人虚怀若谷,众所周知,这世界有很多人但凡遇上自己看不懂的事物便斥之为傻B,以此掩饰无知和浅陋。我早年曾是横行校园的现代派诗人,常弄些肉麻而隐晦的意识流蛊惑小女生,后来被一群君子围剿,我悲愤地说:你们懂相对论吗?干吗不骂爱因斯坦是傻B?
咱们的老祖宗说什么来着,吾生而有涯,而学也无涯。如果单就个人感觉而言,毕加索和凡高的作品与我二十年前走的套路颇为神似。我上小学时,也爱在厕所门板上画裸体小人,寥寥数笔囊括了人体主要器官,很是传神,因此后来看毕加索的画感觉很亲切。不过既然有鉴赏家说他们好,我虽然心里纳闷,却也不便在公开场合诽谤两位前辈。这桩例子还揭示了另一个深刻的哲理:只要你坚持不懈地乱涂歪歪斜斜的春宫画,就有可能成为大师。
春节期间,我跑到网吧里为一家期刊写烂稿挣外快,一边飞快地打字一边快活地计算着稿费,偶尔查资料时发现又有人在网上骂中国队了。中国队踢贺岁杯是很烂,不过大过年的嘴痒骂人不太合适,而且骂这种怪胎队伍风险很大,它没准哪天又突然雄起掴你一耳光。我是有过惨痛教训的,去年先是往死里骂,后来十强赛噎得翻白眼,只好改写沈阳的夜生活。
我们遇见看不懂的东西,最好打哈哈装傻。因为事物往往有很多个棱面,我们又没有苍蝇那样的复眼,戴上眼镜也就四眼,所以只能观测事物的个别性征,也许是脸蛋,也许是屁股。
如果我告诉你,有一个人,从不喝酒也不吃猪肉,你会猜是和尚;可是这人又酷爱泡吧和谈恋爱,你会猜是花和尚;但他留长发且不住庙里……猜不出了吧?这厮名唤张晓舟。经验论常有失灵的时候,有些人就像一颗私奔的彗星,脱离了原本运行的轨道,比如张晓舟或中国队。
属虎的我和不吃猪肉的张晓舟显然毫无共同语言,见面总是讪讪。我是沉默的实干家。每逢他在餐桌上大谈摇滚,我总是暗自窃笑,同时把筷子伸得长长的,将他唯一挚爱的剁椒鱼头吃个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