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石桌上放着茶社特意准备的《漱玉集》。长鹤看着李清照的画像与四周的环境,亦是感慨万千,把远宜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腿上,感喟地说:“人杰鬼雄均旧事,一番苍凉叹古今。此景此情,也算是与北宋南迁相近。一个纤弱女人,尚有如此襟抱气度,让我这样的军人感到无地自容。”说着拍打着远宜的手,叹息不已。
远宜低声地说:“长鹤,咱换一个地方坐吧。”
长鹤苦笑一下,摇摇头:“就坐在这里,这里挺好,面前是李易安,旁边是你。这样的心境,人之一生,大概也不会有几天。”
远宜说:“你心里的感觉我知道,只是这种伤怀会让你很难受。”她低下头,“我更难受。”
长鹤把远宜的手用双手握着,看着墙上的画:“委员长常找我去说话,他知道我日夜想着东三省,就劝慰我说,出世入世,都要讲究‘得时’。委员长的字写得相当好,他给我写了八个字:‘青山绿水,或待贞元’。等你到了南京就看到了。”
远宜说:“那是委员长赏识你,留着你将来有大用。李清照的词里也有这样的句子:‘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你看我老了吗?”
长鹤苦笑一下:“美人未迟暮,英雄却垂老。咱还是离开这里吧,去那边走走。我不愿意把你弄得也这么消沉。”
远宜挽着他走出来。冬天趵突泉公园里一片萧瑟。他俩走在石头甬路上,远宜脸轻枕他的肩。长鹤的声音很轻很深长,说得也很慢:“苏曼殊在日本写了很多诗,在他那《本事诗》里有这样一首:‘春雨楼头尺八箫,何时归看浙江潮?芒鞋破钵无人识,踏破樱花第几桥。’我看了这些,觉得这是无病呻吟,现在想来,确实如此。远宜,等有一天,打走了日本鬼子,国家也太平了,我辞了一切官职,咱回沈阳买一个小院子住下来。晚上咱俩坐在院中的小凳上,天上是月亮,对面是你,喝着茶,就这样无尽无休地谈下去……”他的语气里带着凄婉的憧憬,“朝夕相守,好吗?”
远宜的泪已流下来:“长鹤,我们会有那一天的。”
车站里,成件的布在往车厢里装,士兵在旁边持枪警卫。寿亭和东俊都来了,表情挺轻松。
东俊说:“寿亭,这回可真亏了你呀,我自从干买卖以来,还没在二十天里一下子挣过这么多钱呢。咱可得好好地谢谢人家沈家妹子。我想,趁着人家还没走,咱老兄弟俩一块儿请人家吃顿饭。叫上老三,家驹。”
寿亭说:“行,可是老吴去了好几趟,一直没见着人。她姨不是说去了泰山,就说上了曲阜,我这些天一直还没见她呢!老吴——”
吴先生过来了:“掌柜的。”
寿亭说:“我和大掌柜的先回去。你交接签收完了之后,去一趟山东宾馆。上回远宜就是在那里请我吃的饭。远宜的朋友也住在那里。别去芙蓉街。如果见上了,就说我和大掌柜的想请他俩吃顿饭,他们大后天离开济南,你问问人家这两天什么时候方便。”
老吴答应着。
晚上,寿亭在家中给东俊打电话:“东俊哥,老吴没见着远宜。可是她刚来了电话,说是后天晚上一块儿吃饭,就算送行。我说,东俊哥,你带上大嫂,我带上采芹……好,好,一定是鱼翅席,这你放心……人家什么都不缺……这些你就别管了,我都办好了。好,好,就这样。”说完放下电话。
采芹过来说:“我不去,人家是军长,我见了人家不知道说什么。要是光远宜嘛,我倒是能拉拉家常。”
寿亭说:“什么也不让你说,只管吃饭。陪着远宜拉家常就行。我说,你还真有事干,我们喝酒的时候,你把远宜叫出去,把那钱给她。老吴去了四五趟,一直没见着她。”
第二天早上,寿亭正在办公室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