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说锁子叔的棉衣裳都弄好了,让你放心。我也让福庆回了信。想起来呀,六哥,咱这也是二十来年了。真快呀!你看我这身子骨,还不知道能撑几年。”
寿亭宽慰她:“破罐子能熬坏了柏木筲。你想呀,那罐子虽破,打水的时候小心着,别碰到那井沿上,永远烂不了;可柏木筲就不行,看着结实,可天天水沤着,准烂到破罐子前头。你看锁子叔,一到冬天就咳嗽得要死,可一立春,就缓过来了。这是为什么?因为他行下了善,老天爷不让他死。采芹,咱俩风里雨里城里乡里,买卖归买卖,可咱没干过一点缺德事儿。放心吧,有病治病,你的寿限长着呢!我死了你也死不了。哈……”
采芹却说:“我死了,你也难过,可过了那股子难受劲儿,别人劝着,兴许过几天就续上弦了。可要是你死在我前头,那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还不如跟了你去。”
寿亭不满:“你这人顶不讲理,绕来绕去,还是说你有情,我薄情。说得好好的,怎么引到这个话题上,一会儿死一会儿活的。我这马上就要上阵杀敌,净败我的锐气。”
采芹并不为其所动:“你还是少点锐气好。卢老爷给你写的那俩字多好,‘藏匿’。人家也给裱好了,可你就是不让挂,说是像做贼的藏东西。人家不是那个意思,是让你做事的时候留一手,藏着点儿。”
寿亭听得很认真:“你这一说,我倒是计上心来,今天我就给滕井用这一手。军师,你还有何见教?”
采芹并没笑:“做人讲的是老要张狂少要板,不老不少不要脸。我说错了,你就不老不少的。哈……”
寿亭也笑起来。
采芹听见院里孔妈说话,止住了笑,对寿亭说:“兴许是滕井来了。”
寿亭点头沉吟,一抖袍袖:“列队,迎敌!”
采芹慌忙制止:“你小点声,让人家听见!祖宗!”
孔妈通报,说滕井来了。寿亭与采芹对视一下,向门口迎来。
东俊东初兄弟俩对门住着,两个院子一个路南一个路北。东初的房子是中式花厅式的四合院,院内花木葱笼,曲径通幽,富贵之中透着雅致。北屋里,所有陈设全部西式,沙发前的茶几处还铺着地毯。沙发后面的墙上是剑桥珂罗版的油画。为了证明出处,在紫色的镜框边上还烫着金字CAMBRIDGE字样。东初坐在沙发上看英文报纸,可刚拿起来,又气得扔下。
东初的太太有三十多岁,穿着制服裤,白衬衣束在里面,人也很高大,短头发,看上去很干练。她端着咖啡壶过来,看见丈夫烦躁不安,就说:“其实没必要这样动心计,采芹是咱表姐,六哥是咱表姐夫。你还是去南院给大哥说说,抓紧定下吧,省得一夜睡不好。”说着翻开丈夫面前的咖啡杯,把咖啡倒上。
东初抬眼对她说:“兰芝,你在这坐一会儿。”
太太坐下了。东初说:“临下班的时候,六哥也没回电报。其实大哥也不放心,也怕这买卖黄了。我走得晚,大哥到家之后又打电话到厂里问,听说电报还没来,我看他也挺着急,还故作镇定,真是没必要。”
太太把咖啡端给东初:“我看大哥做事情,在某些地方有些保守,这样下去可能会落伍的。”说着观察丈夫的反应。
东初放下咖啡杯:“六哥在张店周村一带很有名气,年下回家的时候,大哥听着那些人夸六哥,很是不服气,嘴上没说,可站起来走了。大哥熟读“三国”,干什么事都想想当年诸葛亮用的什么计。可那东汉离着现在两千多年了,那一套早过时了。”
兰芝笑了:“大哥通“三国”,可六哥不仅通“三国”,什么《忠孝烈女传》、《精忠说岳》他全知道。去年夏天我带着孩子去青岛,他和六嫂陪着我吃饭,他讲得头头是道,我绝对不相信他不认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