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寿亭接过来说:“王会长,咱在这里坐着的都是内行。各染厂虽然都有自己的牌子,可用的那坯布,差不多都是日本来的。这算什么布?日本布还是本埠布?”
王会长根本没考虑: “有自己的牌子就是本埠布,学生不管。自从去年以来,日本开始向中国销售染色成品布,‘大光’、‘犀牛’、‘和平’这三个牌子最多,学生们就是管这些布。我们中国染厂出产的布,就是中国布。不过,从这以后,日本坯布尽量少用,最好不用。这也是本次共话会的另一个内容。寿亭,说你哪,你厂里还存着多少货?说说。”
寿亭把烟捻灭:“王会长,你这是出我的丑。”他看看身边的明祖,“孙掌柜的我不知道,兴许也没存货,反正大华染厂是没有了。这工厂不比你那贸易行,可以存下货等行市。其实这行市也不用等,眼下这行市够好的了。现在我要是还有存布,那可发大财了。明祖,你也干染厂,咱讲的是转得快,别说没货,就是有货也不敢存哪,存不起哪!你说呢,孙掌柜的?”
孙明祖接过来说:“陈掌柜的说得对,我们讲的是快进快出,不在乎什么行市,只关心产量大。当然,行市好可以多赚点。做买卖盼的就是行市好。元亨染厂也是无布可卖,要是有,这回可赚大钱了。”
会长根本不相信,轻轻地哼了一声。在场的人也都知道他们是在唱双簧,都在交头接耳。
孙明祖低过身来问:“寿亭,你看这行市还能上?”
寿亭把手放在明祖的手背上,小声地说:“你想,新棉花还没收上来,本埠坯布一路向上,日本坯布看这个架势也不让用了,咱那布还不一天一个价?等着,千万沉住气。天马上就冷,我看这行市准能打个滚。”明祖认同地点头。
他们的交谈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会长接着说:“这第二件事嘛,就是抵制日本货。他们占了东北,咱不能再帮着他们做买卖。刚才我那贸易行里给我送来信,说西红丸船上的布到了五十多块钱一件。”
会场一片嗡嗡声。
寿亭的眼瞪得溜圆。
“大家安静,安静!”王会长双手向下摁声音,“这五十多块钱,刚刚够买棉纱,是够便宜的。但这个便宜咱不能占,咱就是要让他怎么运来的怎么运回去。”
寿亭跳起来:“王会长,你这话说得对。咱得分个里外,知道轻重。我先把话放在这里,谁要是买船上的日本布,我陈六子就操他祖宗!就按王会长说的办,让小日本怎么拉来的怎么拉回去。”这时,寿亭突然问身边的明祖:“孙掌柜的,我说的对不?”
明祖一愣,但立刻缓过神儿来,接着站起来:“既然陈掌柜的这么说了,我也表个态,就按寿亭说的办。谁要是买日本布,就是卖国贼。咱们立个字据,大家都签名。”
掌声四起。
家驹抽着烟,看着寿亭上蹿下跳的表演,按捺不住地乐。
王会长高兴了,让人去拿纸笔。会场里气氛活跃。
寿亭看看四周,低声对明祖说:“我说,明祖,咱说是说,可咱们和滕井都是老熟人了,人家也给咱帮过忙。这日本鬼子占东北,也不是他让去的。要是他真找到咱俩跟前,让咱买他那船布,这可怎么办?你得给我支个招儿,咱既不得罪他,还不买那布。”
明祖说:“这好办,出去避两天。”
寿亭夸张地恍然大悟:“这招好。我正好想回趟周村,对,又回家探了亲,还不驳滕井的面子,日后见了面也好说话。”两人说着笑起来。
家驹代表大华染厂签名。出来后,家驹和寿亭朝汽车那里走。家驹说:“六哥,就等着人家操咱祖宗吧!”
“让他们操吧,是他操咱祖宗,还是咱祖宗操他,还不一定呢!”二人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