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7日
今天小蕾差点被打。
上周五我抢救的一个酒驾超速患者,被送到医院的时候脑干严重损伤,腿都僵硬了,尿崩,连下丘脑都伤到,基本属于九死一生的主。各项评分加起来是4,语言1,反应1,总之什么都是濒死状态,通知家属做好心理准备的时候,家属哭成一团。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死马当作活马医,总算从鬼门关拉回了一寸,现在也是在生死线上徘徊。据说,当时一车四人,三人当场死亡,这个人是驾驶,他居然是个宝马7系车的车主,而宝马车显然光注重豪华了,忘记设置安全系统,车撞成那样,气囊一个没开。
周六深夜。患者的妹妹从台湾赶来,哭死哭活要求探视,非探视时间已经给她通融了,突然见她从包里掏出一张黄纸,说是从一个什么极其灵验的庙里求来的,拿到符的一刻就是她哥哥血压下降的一刻,全家捧着那张救命符一脸虔诚地要求贴在床头。庙里的方丈说了,符在人在,符掉人亡。
护士长一听,坚决拒绝。护士工作已经很忙了,谁还能专门派个人替她家看护那一张符啊!万一一阵风吹过符掉了呢?万一哪个清洁工没注意给扯了呢?万一仪器移来移去碰掉了呢?责任谁担?再说这里是医院,是有规章制度的,床头除了贴医嘱护理等级,哪能谁想贴什么贴什么。今天要是允许贴符了,明天就会有人来烧香,后天就有人请道士来捉鬼,大后天就来这里办法事,医院就比菜市场还热闹了。
一个不同意,一个非要贴,顿时剑拔弩张,病患家属狠言相向,“人死了,就是因为你们不给贴符造成的!死了做鬼都不放过你!”
俺的小蕾关键时刻来一句:“符既然这么灵验,你们把病人带回家去,贴自己床头好了,还要我们医生护士干什么?”
老拳差点砸到她鼻子上,幸亏护士长有经验,一个箭步将小蕾扑倒。
我见到小蕾的时候她还愤愤呢!笑着刮她鼻子,“你就算不能救火。也不要引火上身。人家本来就在要失去亲人的当口,你何必将人家逼到死角?听说这家伙家产过亿,是一个大企业的掌门人,年纪刚三十七八,他这一走,一家大小连个仰仗都没有。你哪怕就从人道主义出发,也不要呛人家了。”
小蕾突然眼泪就掉下来了,“到底谁没人性?这个要死的人,是他们家的顶梁柱,是他们家的利益所在,人要是走了他们家就垮了。说到底都是私利。可他们有没有想过我们?这个人送来的时候和死人有什么两样?我们费了多大的劲把他救活。我一夜不睡地抢救他,我能从他的生里得到什么好处?我为什么要费这样的辛苦去救他?就为每个月两千块钱我费得着花这样的心血吗?我对得起我的职业和我的心,可他们连最起码的尊重和感恩都没有,他现在活下来,全部是符和和尚的功劳。他要是死了就是我们的过错。如果是这样,他家人为什么不送他去庙里?却要送到我们医院?我们没有功劳,连苦劳都没有,我难道不寒心吗?我说这句话有什么错?”
我答不出。
我只能以病人的心去想,一个临死的人,家里能抓住的任何一根救命稻草都是希望。这个符就是他们最后的希望。我既不愿意破坏他们最后的支柱,也不愿意承担我无能为力的责任。这是两难的抉择。
我抱着小蕾,亲亲她,抱抱她,刮刮她的鼻子,突然我问:“刮鼻子的刮怎么写?”
小蕾一愣,说:“怎么写?提手旁的吗?”
“小笨蛋,刮风的刮呀,舌头的舌加个立刀。”
她还一脸迷惘。
我在她手掌上写下。
“啊!你是说刮宫的刮啊!刮匙的刮啊!切!不专业!”
我大笑。她的幽默感,永远是这样即发的。我希望她多笑笑,少哭哭,永远没烦恼。虽然这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