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把两个盘子拉开了,她和大媳妇吃鸡头鸡爪,何琳和招弟吃这边盘子里上等的鸡肉。
吃到大半时,院子里大伯哥叫,老太太就出去了,在外面嘀咕了一阵,孩子的奶奶在门口对大儿媳妇说:“有事去刘庄一趟,吃完涮一下,拾掇利落再走!”然后又转向何琳,语气一下子就温和了,“闺女,吃罢让招弟领你转转,熟络熟络。别生分,敞开吃,吃饱为原则。”说完就走了。
何琳吃得少,怕渴,怕喝水,怕上厕所,于是找话和大嫂说。不知大嫂是老实还是咋的,只是嗯嗯着,应着,不接话,也不看她。
何琳寻思可能婆婆对自己太好了,想起还给她捎来一身保暖内衣,马上回头到正屋找。礼物好像给收起来了,找不到。悻悻地回来,大嫂已经走了,只洗了自己的碗。招弟也已吃到打嗝,扒拉着吃过的骨头一块块挑给狗吃。
哎呀,要洗碗啊,没人洗了。何琳挽起衣袖把盘盘碗碗丢在洗脸盆里——没别的盆了,又犯了愁,大冷的天,凉水也就罢了,四处却找不到洗涤灵,也找不到水。还是招弟有眼色,帮着花婶婶把脸盆搬到外面压水井前的水池里,倒上引水,反复按压,汩汩清凉的冷水就从地下冒出来了。没洗涤灵也不要紧,有碱面,招弟转身变戏法似的抓来一把白碱,把盘子上的油污洗干净。当然主力洗手是招弟,手都冻得通红。
“招弟,你很会干活啊!”
“吃完饭都是俺洗。”
“上几年级?”
“一年级,”话犹未尽,“将来俺一定也要努力考上大学,像二叔一样,到城市生活!”
何琳笑了一下。
“你奶奶和妈妈关系好吗?”
“不好。打。”
“谁打谁?”
“都打。”
“谁的责任大呀?”又换了一句,“怪谁呀?”
女孩不说话。
上午没事了,何琳仔细打量着传志长大的地方,房子有点旧,还是七年前传志父亲去世时,用赔偿的钱翻新的。婆婆大人还真是个能干的女人,老公去世后独自撑起一个家,还能供起两个学生。传志在男孩中排老二,还有一个弟弟,刚考上武汉的大学。还有一个最小的妹妹,父亲去世后就去深圳打工了,一直没回来。
何琳从门缝里看西厢房,斑驳的光影中全是树枝和麦秸,下面像盖着棺材。“啊,是什么呀?藏这么严实?”
“木头!俺大大(注:大大为爸爸)帮着偷砍的,公家不让砍。”招弟捂着嘴巴说。
何琳记得那片郁郁葱葱的树林,杨树、柳树和槐树长势甚好,很难得乡村有这么好的一块绿化地,第一眼对王家店的好印象至少一半要归功于这片树林。“不让砍还砍啊?长着多好啊。”
“俺们不砍,公家就砍了。全村人都偷着砍了。”
然后就由招弟带着她在胡同里逛。逛到第三家,招弟指着房顶一片烂菜花的院子说:“这是俺家。”
何琳吓一跳,“你家屋顶怎么了?”
“计划生育,给扒了。”
何琳继续惊奇,“你不是自己一个吗,一个还扒?”
小女孩低下声音,“还有一个妹妹。”
“妹妹呢?”
“死了。”
“死了?”
女孩笑了一下,马上狡黠地改口,用更小的声音:“送人了。”
“送人了?”
“我小姨家帮养着。”
“帮养着?哦。”
女孩飞快地说:“奶奶说就指望你生个小小子了。”
何琳不由心里泛起了阴影,什么人家嘛,怪不得婆婆对自己和嫂子那么明显的厚此薄彼,原来是有目的的。生男生女哪是女人自己决定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