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昼夜不停
少年,病起须已白……”
这纸随手写下的小感,是排名仅在东晋王羲之的《兰亭序》、唐代颜真卿的《祭侄文稿》之后的千古第三行书《黄州寒食帖》,在这个意义上,它奠定了苏轼宋朝第一行书大家的地位。
从另一方面说,这也是苏轼的悲哀。他想安静,可是超人的天赋让他不断地创作,直到让天下再次想起了他。五年之后,从京城传来了一个消息。
帝国最重要的任务落在了他的肩上,神宗皇帝想让他修国史。
国史,是记录某个朝代某位皇帝一生功罪成败的证据,无论是当时还是以后,谁想研究那段历史,就必须首先从国史下手。
因其重大,所以要交给最可靠的人去管。在北宋,从来都是由当朝首相来兼职这份工作。可是这一次,神宗居然要用苏轼这个败坏朝廷名声、给新政抹黑的人负责。
这理所当然让一个人愤怒了。王珪跳了出来,他太没面子了,就算没有才华、没有个性,可也不能这样羞辱他吧,好歹他也是在位的首相。
王珪这个人是很不简单的,在历史里他被严重地低估了。大家都记得他是三旨宰相,上朝取圣旨,在朝接圣旨,下朝已得圣旨,是个把首相干成了秘书的人。这不对,他是开启了北宋灭亡的潘多拉盒子的人,从最开始到最关键的两步,都由他释放出了那个空前绝后的妖孽。
这样的人怎么会没有脾气、没有个性呢?
这一次,为了阻止苏轼,他很阴险地翻了个老皇历,还是苏轼的那首蛰龙诗,他把苏轼定性为一个反贼。试问世上只有皇帝才可以称龙,苏轼的诗里居然也有,这不是造反是什么?
现在看这个罪名太搞笑了,实在白痴。可是在当时没人笑得出来,一旦成立,苏轼是要抄家灭族的。而且根据官场游戏,没人敢这种浑水,一不小心成了同案犯,小心造反会传染。
可是仍然有人站了出来,苏轼在朝廷里还是有一位好朋友的。不管这个人在历史中的评价如何、与苏轼的政治见解是不是抵触,在苏轼的心里,这人永远都是个可以共患难的兄弟。
章惇。
在这种时刻,章惇站出来为苏轼辩白:请问首相大人,你确定除了皇上,臣子都不用“龙”字作诗吗?你信不信还有人用“龙”字做名字呢?
王珪不示弱,这种关头一定要坚持。结果两人你来我往,在金殿上吵了起来。只是吵了好半天,才发现皇上很淡定地坐在上边,似乎想着别的心事。
王珪觉得不妙,有人造反了,为什么皇上不生气?五年前他不是这样的,当时把苏轼连关带贬,摁住了狠狠暴打,杀一儆百的效果非常好。可是现在……正在乱想,神宗说话了。
诗人作词,不是这样论的。苏轼自己咏他的桧树,跟朕有什么关系(彼自咏桧,何预朕事)?何况古人有荀氏八龙,有南阳卧龙,用龙字做名字的忠臣有很多。让他去修国史吧,你如果执意反对,就用曾巩。
都下去吧。
王珪和章惇退了出来,他用心地揣摩着神宗的态度,总觉得有些古怪。可是他身边的章惇还在火头上,还不想放过他。
章惇压低了声音说:“相公,你是想灭人家一族是吧?”
王珪摇头道:“当然不是,这是舒亶的话。”诬陷不成立,这时要低调。想来以他首相之尊,章惇也会见好就收吧。
却不料章惇的回答居然是句骂人话:“舒亶的唾沫你也吃啊?”(亶之唾亦可食乎?)痛快淋漓,牙眼相报,一点虚伪的假面都没有。这就是章惇的风格。
抛开这两人的争斗,在他们身后,神宗的表情一直是平淡的。是的,他变得古怪了,和五年之前就像两个人。那时他明明知道苏轼没有反心,可也不会轻易放过,他要抓这个典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