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一九六一 黄花岗五十年后
、浑身伤疤的参与了。最后,我们终于猛醒,我们缔造的‘中华民国’没有了,它先被偷走、被篡夺、被偷天换日,变得面目全非了。结论是:‘中华民国’已经亡国了、早就亡国了。一九零二年,章太炎、秦力山他们在东京发起‘支那亡国二百四十二年纪念会’,起算点是二百四十二年前的明朝永历皇帝亡国之日,很多后来参加黄花岗的人都来参加了,当时的大前提是不提清朝开国、只提明朝亡国。如今,黄花岗的人怎么自处呢?他们必须面对‘中华民国亡国五十年纪念会’吧?多令人发窘啊!”
“看来七十二烈士是‘英雄地下长无语’的,不能靠死去的,要靠没死的,要靠‘活死人’。”
“对,‘活死人’。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我没死在三月二十九,毋宁也是一件必要的遭遇。三二九没死,使我留下一对老眼,来看尽后来发生的事、看尽‘中华民国’的兴亡,使我终于能够觉悟、能够大彻大悟七十二烈士的定位、能够大彻大悟‘革命’两字对我们和对人们的真正意义,虽然大彻大悟以后,我们看到的并不如我们希冀的美好,但我们会有成熟的面对。设想七十二烈士他们没死,活到今天我这年纪,他们一定和我一样成熟,成熟并不是否定自己,成熟是理解别人、理解革命。我们终于知道。要革命,你就得准备付自己的代价与别人的代价。为了那伟大的远景和憧憬,牺牲自己在所不惜、牺牲别人也在所不惜,少数人的得利、多数人的受害、成千上万人的人头落地、多少小孩子的流离失所……这都是可能的过渡。革命、革命,天下多少罪恶会托它之名以行,但也有多少善良和光明伴它成长,因此,我们看到七十二烈士,也看到黄花。一般用法,黄花象征着晚节,但七十二烈士却太早绽放了它。我遗憾我未能及时死去,我真的遗憾。”
“您别这么说。”
“其实,从另一角度看,七十二烈士比我幸运,他们比我少活了五十年,但却有幸没看到‘中华民国’的成立与衰亡、没看到同志的鼠窃狗偷,也没看到窃国大盗的嘴脸,不论是蒋介石的、还是谁的。尤其没有像我,流落到中国东南方的小岛,在‘中华民国’亡国后,又看它尸居余气、年复一年,看到小朝廷的作威作福,最后看到蒋介石的衰亡。七十二烈土没有我这样苦涩,虽然他们战死了、被杀了,但他们满怀憧憬的离开了这世界,他们的视野是灿烂的,他们在革命、革命,青年人活在革命的热情里,多么有远景啊。没有被偷走的革命,是最美的革命。七十二烈士死得其所、死得其时,我越老而未死,我越羡慕他们。”
“其实,您老先生不死也有不死的意义,您见证了死的历史,也见证了活的历史,您讽刺了革命的篡夺者们,有您这活骷髅,他们才不能篡夺一切,至少不能篡夺历史。”
“不能吗?我看他们能、能、能。我虽然活着,但他们把我给孤立了,孤立在一个满讽刺的地方——‘党史会’。”
“您怎么进了‘党史会’的?”
“还不是为了生活。我到了台湾,他们给了我一口饭吃,在‘党史会’挂个名义。党史会的全名是‘党史史料编纂委员会’,这是中国国民党党中央的直属机构,顾名思义,是要把‘党史史料’又‘编’又‘纂’的。所谓‘党史’,是中国国民党的历史,唉,天知道这历史是被总归户了的,太多太多的历史根本与中国国民党不相干,但都给一网兜收了。”
“国民党可真大胆,可以硬吃别人的历史?”
“说得也是。只是一开始还不会这样大胆。记得那是一九三零年的事。一九三零年成立了这个‘党史史料编纂委员会’,那是国民党北伐后在南京干的事,眼看打到天下了,就一网兜收了。”
“国民党这样一网兜收别人的历史,难道没有人讲公道话吗?”
“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