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寅恪:“教授的教授”
,除了清华学生,还有很多北大学生从城里花四五十分钟时间坐车也赶来听,有些教授也来旁听。因他常能为人释疑,所以清华园里都奉他为“活字典”、“活辞书”。当时听课学生梁嘉彬见清华“文学方法”及“欧洲中古史”课的教授孔繁也常到讲堂旁听,课下与同学笑曰:“寅师为太老师矣。”
陈寅恪讲学重内容而不拘形式。上课从不点名,从不小考,大考也是照章而已。他常说,问答式的笔试,不是考察学问的最佳方法。有的学生要求他以写短篇论文代替大考,但陈寅恪又谓:“做论文要有新的资料或新的见解,否则亦无益处;最好同学于听讲及研究后,细细想想,到了学期结束,对教师每位提出一二问题,但对学生能否提出适当的问题,也可以知道学生是否曾用过功夫,可以略约分别成绩。当然,同学们大多不敢采取此种方法,因为所提问题如被认为不聪明的话,面子难堪。”
抗战结束,清华恢复。双目失明的陈寅恪为自己的书斋取名为“不见为净之室”。历史系主任雷海宗来看望寅恪,见他体弱多病,双目失明,便劝他暂不要开课了,先休养一段时间,搞搞个人研究。陈寅恪马上回答:“我是教书匠,不教书怎么能叫教书匠呢?我要开课,至于个人研究,那是次要的事情。我每个月薪水不少,怎么能光拿钱不干活呢?”
陈寅恪一生都是如此。他的教学又是高水平的,例如他讲授南北朝史、唐史几十次,每次内容都有新的,侧重也并不完全相同。他备课讲课又极为认真,丝毫不苟,一字之误,都不放过。每讲完一次课,他都极为劳累。
陈寅恪用他的生命去做他认为应做之事、平常之事,这就是“怎能不干活”的深刻涵义。在1929年5月写的题为“北大学院己巳级史学系毕业生赠言”一诗中,他写道:“天赋迂儒‘自圣狂’,读书不肯为人忙。平生所学宁堪赠,独此区区是秘方。”
天作之合,情深意笃
陈寅恪对爱情的言论很有趣,他说爱情有五等。
一、情之最上者,世无其人。悬空设想,而甘为之死,如之杜丽娘是也。二、与其人交识有素,而未尝共衾枕者次之,如宝、黛等,及中国未嫁之贞女是也。三、又次之,则曾一度枕席,而永久纪念不忘,如司棋与潘又安,及中国之寡妇是也。四、又次之,则为夫妇终身而无外遇者。五、最下者,随处接合,惟欲是图,而无所谓情矣。
也就是说,一等爱情是爱上陌生人,可以为之死;二等是相爱而不上床;三等是上一次床而止,终生相爱;四等是相爱一生;五等是随便乱上床。
素未谋面而深爱对方如杜丽娘者,在以前的确是纯精神恋爱,级别最高。可惜陈寅恪死得太早,无缘见识网恋的燎原之火。陈先生把未嫁贞女放在爱情第二级中又很可笑,未嫁的贞女不一定表示为爱情而不嫁,为爱情而贞。若从未爱过,又如何算二等爱情?可见五等爱情之说,也当不得真。
最终,陈寅恪与唐筼结合,与之终老,依他的等级分类,不过四等。然则两人感情深厚,经历苦难而不离不弃。陈寅恪并预写挽联:“涕泣对牛衣,卌载都成肠断史;废残难豹隐,九泉稍待眼枯人。”此挽联撰后一月余,两人相继辞世。爱情,能到这种境界,怎么也该算是一等了。
陈寅恪发爱情五等论时,是1919年,当时还是未婚年轻人。其时,他与吴宓、梅光迪在哈佛的一次聊天中提及这个论调。当时正是新文化思潮风起云涌之时,三位中国留学生的对话被吴宓记入了日记中。
那天晩上,三人聚在一起从新文化运动谈起,也说到了婚姻自主。陈寅恪列举西方社会上层与下层人士的婚姻,得出的结论是:“天下本无自由婚姻一物,而国内竟以此为风气,是一流弊。”基本上来看,他对婚姻自由是持反对态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