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在王道政策的恩惠下,欢天喜地地生活”
国早,被奴化教育的时间长呀。伪满“五族协和”,朝鲜族是仅次于日本人的“二等国民”,优待呀。可朝鲜族人叫日本子“踢蹬”了多少呀,光县城北山那个“万人坑”里,就有几百人。
1944年5月到安东体检,响水河子五个适龄青年,全是“甲等合格”。我是近视眼,也是甲等。甲等是非去不可的。我家世代农民,我爹说你那眼神,铲地还不把苗当草了呀?我学习好,考试从来都是前三名。那时就想毕业后当个教师,挣钱养家,没想到当了“鬼子”。
没入伍先集训。6月到牡丹江绥阳县,训练两个月回家,等待正式的入伍通知。桓仁县20多个人,分的哪都是,两个人在一个联队的都没有。小鬼子知道你是假鬼子,熟人、老乡在一块儿,他不放心。
朝鲜族青年征兵令,是1943年颁布的,我是第一批,又是全县第一个接到入伍通知书的。响水河子是个大堡子,500来户人家,大都是朝鲜族。门口插彩旗,跳舞扭秧歌,县里区里都来人了,兵役科长亲自张罗,欢送我这个“皇军”,都给我敬酒。到县城,小学生挥小旗列队欢迎,还有鼓号队。先领我去拜神社,然后又是宴会,县长给我敬酒。到安东,那时叫“安东省”,伪省长接见我们,又送上火车。军乐队打鼓吹号,送行的家属连哭带号。
体检合格后,我爹成天长吁短叹,我妈以泪洗面。我媳妇当面不哭,早晨起来,枕头都湿了。白天下地,晚上织布,我走后那个家全靠她撑着了。县区的那些官们,进屋给我爹我妈鞠躬九十度,说恭喜了,你们养了个好儿子,是伟大的父母。我爹一个庄稼人,不识字,会说什么呀。有照相的,让我爹笑笑。我从未见过俺爹流泪,这时泪水就像断线的珠子。有翻译告诉日本人,儿子当了“皇军”,老人家这是高兴、激动的。我妈起不来炕了,一股火攻心,当天晚上眼睛就瞎了,我走两个月后就死了。
闷罐车咣当三天,拉到黑龙江省黑河市这边一个小站,叫神武屯。部队番号7273,是个联队,我被编在3大队10中队2小队4分队,是掷弹筒兵。除了我和个朝鲜平安北道的假鬼子外,10中队新兵都是日本山口县的,都二十来岁。听年纪正当年,看那人就完蛋了。腿脚不利索的,眼睛长玻璃花的,瞅着像缺心眼儿的,大都不识字,我文化最高。对面大通铺,1个分队12个人,两个老兵总打人。那个朝鲜兵日语不大行,训练常出错,嘴巴子打得鼻口蹿血,打倒了让他爬起来,再打。流行伤寒病,上厕所要换上特备的木板鞋,在石灰上蹉几下再进去。一次我憋不住了,没换,出来碰上个老兵,一巴掌把下巴打歪了。不能吃饭,分队长领我去卫生所,医生捏捏看看,一巴掌又给打过来了。
训练五个月后,换发新军装,九九式步枪也是新的。然后集合,上闷罐车。
黑河那边隔条黑龙江就是苏联,我就寻思这支部队是对付苏联的,闷罐车却往南开了。咣当几天不走了,下车列队出发,月台站牌上写着“青津”,到朝鲜了。在一所女子中学住了几天,船到了,上船。那个朝鲜兵说这能去哪呀?我说南洋吧,结果是日本九州的福冈。
在神武屯时中队有《满洲日报》,上面跟当官的训话时讲得一样,除了“大日本皇军不可战胜”外,就是“本土决战”。这个联队就是来“本土决战”的,10中队奉命在个离福冈二十多公里的海岛上打山洞。
我给福冈总结“三景”。一是除了老头、残废和小孩外,街上很少见到男人,开汽车、电车的也是女人;二是商店货架上是空的,没人;三是那人都蔫了,没精打采的,连小孩子也见不到笑脸。要不是在东北见过日本人,自己又每天生活在鬼子中间,会觉得日本人好像天生就不会笑。10中队打山洞的那个小岛上,有二十多户人家,也是一样。士兵每天120克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