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半生荼蘼,半生寂
道了仓央嘉措的热恋,就连之前的荒唐恋情,也一并知道了。原来仓央嘉措的心,早就不在布达拉宫了。他的心,是眷恋树枝的小鸟,扑腾在尘世,不愿意高飞。如果再不把他约束起来,他一定会闯下祸端。
桑结嘉措不会轻易地将仓央嘉措的“离经叛道”公之于众,这是在拿他的政治生涯作赌注。但他更不会允许仓央嘉措的恣意妄为,以免引起影响他政治生涯的事端。
可是,他虽然是独揽实权的第巴,但仓央嘉措还头顶着六世达赖的头衔。他不能强硬地要求,更不能纵容,唯一的办法,也是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进山静修一段时期。也许,静修能让他热恋的感情,冷却下来。
进山静修是佛教修行的一个传统。佛教认为,尘世是污浊的,有很多的物质,它们将带来无数的欲望。如果能将人与这些物质化的生活分离开来,让人习惯低物质的生活方式,人就能渐渐地学会用心去观看世界,而非单单用眼。
所以,从古印度开始,就有很多苦修的法师。他们进入深山中,风餐露宿,忍饥挨饿,度过一个个孤独的修行之日。在这期间,他们大多静坐着参悟人生世事,不事劳作,也不谋求食物。在严重缺乏物质的境况中,去寻找心灵的顿悟。
比这样的静修更决绝的,是于空寂中舍身的法师们。这些法师常常有很高的德行,他们的修行亦抱着一个很大的宏愿,即是要造福众生。他们的修行,可以让他们忍受饥饿,最后甚至保持着坐姿在洞中圆寂。他们的身体不会腐朽,他们发誓,要用此后千百年的时间,来守护眼前的尘世。
可对于仓央嘉措而言,别说用真身木乃伊的方式来守护尘世,就连进山静修,在他也是一个痛苦的抉择。他的心不在山野,而在尘世。
仓央嘉措的俗缘未了。他为了去尘世而保留的头发,把俗世也紧紧地捆缚在了他身上。他与俗世脱不了关系,他怎么可能去进行真正的修行?要他和心爱的姑娘分开,就像硬生生地,把缠在树枝上的牵牛花藤蔓扯下来一样生疼。
可是他没有拒绝的理由。他是僧人,就应该修行;他是达赖,就应该断绝尘缘。此时,他的爱情面临着选择:曾虑多情损梵行,
入山又恐别倾城。
世间安得双全法,
不负如来不负卿。(曾缄译)
左边是命中注定、自己没得选择的法缘,右边是难舍难分的姑娘。这人生的路口,让仓央嘉措肝肠寸断。
对仓央嘉措而言,佛始终是住在心里的至尊,他对佛的敬意,一直没有改变。他只是不喜欢作为活佛的生活,但要他完全舍弃佛的存在,却是一件割他心的事。他甚至幻想,如果她也遁入这空门,与他作伴,他又有何怨尤。即便和她去到最幽闭的山谷,也是无怨无悔的:
倘我意中人,
绣佛青灯屋,
我亦无留连,
遗世避空谷。(刘希武译)
可这样的想象,也不过是空想。先不说,他还不敢将自己的身份告知她,就算她真入了佛门,也很难与之朝夕相处。佛门自有佛门的规矩,哪容得这男僧女尼私相授受。
要想得“不负如来不负卿”的“世间双全法”,只有在红教才办得到。他既然身为黄教的宗主,就已经不可能找到双全之法。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却不可兼得,非此即彼的窘境,常常让我们无所适从。可当人们左右为难之时,却有灵性自有心思。当佛祖面对这样的选择时,他会如何做?他曾经也有过挣扎。面对富庶美满的生活和出家修行之路,他也迷茫过,但他寻着心的方向,知道他向往的,是寻解救众生的路途。面对苦修还是云游之路时,他也迷茫过,但他寻着心的方向,知道苦修的路不通,他尚需去游历,感受更多的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