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手刘五洲
心多出个纸团。再一翻,又没了。一会儿又出来两个。又一翻,没了。再一翻,出来三个。最后一共出来四个,放在桌上,用手一抹,就全都不见了。他又喝了口酒。
“叔,我不知道,”他低着头,“一百次失手一次。但是我一次都不能失手。”
我有心问到底赌了什么,但看着他的表情,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我们其实并不算很熟。
最后我什么也没说。刘五洲抬头看了看我,笑了笑,拿起杯子往我面前那杯一撞,突然豪气顿生,仰头挺胸道:“没啥,叔,我能赢!”
我看着他,什么也没说,举了举杯,喝了一口。还真是酒。
“叔,太晚了,您回去吧。我得尿个尿去。”他说。
之后有一个月我没见着他。问店里的小姑娘,答说刘五洲病了一场,好像还住院了,不知道还回不回来。我想,他那个身板儿,看着就像是有什么病,估计是回老家养病了。没想到几个礼拜之后,他又生龙活虎地出现在店里了,只是脸色有点苍白。
“干吗去了你?”我问他。
“咳,病了,没啥事儿,叔,别担心!”
“呸,谁担心你?端面去。”
打那起,见他的面就少了,因为我来得晚,而他似乎较少值下午班了。十一月的一天晚上,冷得让人不敢往后想腊月什么样。我裹紧衣服顶风去店里吃面,看见刘五洲正在给筷子消毒。消完毒,他把筷子一把一把地往桌上的筷笼里扔,例不虚发,惊得我站在门口半天没敢进门。他看见我,咧嘴一笑:“叔,您来了,快进来,冷!”
我在常坐的桌边坐定,要了碗面。等我吃完,略微暖和了一些,刘五洲就搬凳子坐在一旁跟我聊天。这天我给他讲了很多古人,因为我记性不好,估计有很多讲的是错的,比如我说孔融是晋国人,这也可以说是为了增加亲切感和说服力。刘五洲捧一杯热面汤听我讲,有时大笑,但大多时候很安静。末了,他收去碗筷,给我点了根烟。
“叔啊,今天再给您变个新鲜的,好不好?”他说。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何况我又不老(这是真的,作者注),我点点头。
“您先把账结了吧。”他神头鬼脑地说。我一皱眉头,摸出一张一百的给他。
“您这也太大了,叔,”他接过钱,“我给您破开。”
他把这张大钞横着折了又折,成了一根纸卷,比直了藏在左手中指后,右手捏着一捋,接着双手展开,变成了一张五十的。
“我×!”我爆了粗口,“快给老子变回来!”
刘五洲嘿嘿一笑,如法炮制,再一展开,变成了一张二十的。
我颓然坐倒,靠在靠背上,有气无力地说:“妈的,你玩儿吧,臭小子。”
于是我看着他把这张钱变成十块的、五块的、一块的,最后揉成了一个小纸团,用手掌一压,再一打开,居然变成了一个硬币。接过来一看,还不是人民币,是游戏厅币。
“你小子生了场病,本事可大了,”我叹道,“往零碎了变算什么本事啊?你给我变回一百的来。”
刘五洲低下头,乱糟糟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他的眉眼。“我要能那么变,”他小声说,“还打什么赌啊,叔。”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他。冬去春来,妻子从广东出差归来,我也很少一个人去吃面了。即便去吃,也不会在那个点儿去;即便在那个点儿去,也没有人陪我聊天了。因为别的服务员干活太慢——相对刘五洲而言——所以总是很忙乱,没什么时间理我。我一直不知道刘五洲去哪了,更不知道他跟他哥打的什么赌。
一直到我知道他死了。
初夏,不是五月就是六月的一个周六中午,我忘了是因为什么,一个人去吃面。中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