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寂寞
的身材,走路有条不紊。
我本想看得清楚些的,可是134路车不失时机地来了,车灯很刺眼,我什么也看不见。我踉跄地上了车,双手紧握住扶手。
啊,扶手被我握湿了。
没看清。我真的没有看清那张好看的脸,光太强了。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挺直的鼻梁,我真的看不清了。更没有看清一个女孩攀到他身上向他索吻,被他轻轻地推开了。
我想,或许那片巨大的光亮和阴影,是他永远不能跨越的路程。
<h3 class="h3">八
天气暖了,金色的阳光把胡同的墙壁渲染得熠熠生辉,它们突然显得可爱了。
我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又一次见到了路程。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险些摔掉了手中的画箱。
我在等你。他抻了抻藏青色的衣领。
我突然想,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多的藏青色布料,供他穿这么多的藏青色衣服。
喜悦从我的脸上绽开,可是路程依旧没有笑。
我妈……到底和那个人结婚了,两个月前。我爸才死了几个月不到,她就再嫁。刚办葬礼的地方一下子变成了婚礼,你知道么,那是什么滋味。
我低下了头。
那又怎么样呢,起码你是两个人光明正大地结婚生下来的孩子。像我这样没有父亲的野孩子,连那负心的男人终究有没有爱过我母亲,我都不得而知。所以路程,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除了安慰。我真的没能力将你从黑暗中拉出来。原谅我。实在是因为,路程,我们都是寂寞的。
我只是看着他。
洛尤,下辈子,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会补偿你的。
上帝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他摘下他的项链,放在我手心。
洛尤,这是我爸送我的。冷的话,就握紧它。
下辈子再见面,你忘掉他们,我记得你。
<h3 class="h3">九
路程没有死。
他得了和他父亲一模一样的怪病,却没有死。
我几乎是发了疯似的冲向医院。103号病房里,路程安静地躺着。
他做了开颅手术,头上缠着纱布,脸还像以前那样好看。我第一次看见他没有穿藏青色的衣服——原来他穿浅蓝条纹的病号服也很周正。我笑了。推门进去。
就算我的温度已经不足以温暖自己,也要竭力地温暖他,或许互相取暖,寂寞就会渐渐隐去,仇恨也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路程。我喊。
他抬头,睁着那样清澈的眼睛,轻声问,你是谁。
你是谁。路程不记得。不记得他父亲的死亡,不记得斑斑驳驳的墙壁,不记得那个叫洛尤的女孩。
什么也不记得。路程忘记了。
<h3 class="h3">十
我站在103号病房的窗外,许多次地想冲进去一把揪起他,大声冲他嚷,我叫洛尤。女。学画。爱哭。你认不认得我!可是我没有。我只是站着,看他发呆,或者摆弄手中的药盒子。
我握紧他的项链,却只感到寒冷。谁让那个半年前死去的男人的照片,牢牢地贴在项链的背面呢。这个负心的男人,到死都没能让我知道,他是否爱过我的母亲。
路程,亲爱的路程,我其实很多次地想象过,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我们在阳光里,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没有寂寞,没有阴影,没有仇恨,没有悲伤。可是,可是,上帝没有给我们这个机会。
请你不要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