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去寺庙好多年
自写完《我不穿旗袍好多年》,那份尘封的美丽让我纷乱的心慢慢地趋于沉静。人生原本就有许多的事无法预测,那些曾经茫然的故事在今夜仿佛渐次地清晰。谁说日子过得久了,连感伤也会变得遥远起来。似乎真的是这样,在岁月面前,我的感伤已不再锐利,那些疼痛也在老去。因为心也会变老,当心老了,所有的感觉都不会再有初时的新奇。
今晚,我试图让自己在月光的幽径下行走,只是满地的落花,带着暮春的味道,让心底滋生了些许的清凉。一个女子,携着月色的心情,怀揣落寂的思绪,独自在惆怅的夜色里黯然地行走。我希望,这是一条通往寺庙的古道,我并没有一颗出世的心,并不想皈依山水禅境,远离烟火红尘。只是想沐浴着这无边的月色,沿着落花的幽径,寻觅一个清净无尘的地方。那儿必须有深掩的重门,有雕花的窗棂,有青苔的石阶,有幽淡的檀香,倘若还有缥缈的木鱼声会更好。我得找个僧者,煮一壶香茗,点一盏香油灯,下几盘围棋,或者参悟经文。那将是一种极其宁静的境界,所有的意念都会变得空灵。很多时候,我都是在梦境中徜徉,想象着庙堂里清净的梵音,氤氲的香雾,随着月光流进我的心里。
我去寺庙,已有好多年。我并非一个极端厌世的女子,也没有超然脱俗的气韵,亦无飘逸高古的情怀。我去寺庙,不是因为崇信神圣的佛教,不是祈求众佛的庇护,也不是为了逃离今生的苦难。我去寺庙,只是因为喜欢,喜欢那道厚重的门槛,喜欢院中几株斑驳的梧桐,喜欢庙堂缥缈的云雾,喜欢那些形象各异、姿态万千的菩萨,喜欢僧客厢房里那一方独有的清净。在许多悠闲的日子里,我总是怀着一段莲花的心事,到寺庙去追寻那份空渺的意境。江南的古刹多半坐落在人迹稀少的深山,倘若不遇烧香季节,庙里总是透露出一种隔世的沉静与萧然。也曾因为厌倦人世拥挤而去寺庙寻求清静,也曾随着纷繁的人流同去庙宇,更多的时候,我喜欢独自漫步在斜阳的山径,踩着落叶去寺里听暮鼓禅音。当那两扇厚重的木门合上时,仿佛我的前世也被关在里面,欲去叩门,却知道自己只是凡尘中的女子,那里本不是我的归宿。于是,我有过很多次的徘徊,徘徊在寺院的门口,直到那些卖香烛的小店也陆续把门关上,直到那些为人称骨相面的江湖术士收摊归去,我才会怀着失落的心情离开。酡红的夕阳,照见我孤单的身影,我却不知道该拾捡哪一条路,又该沿着谁的生命兀自行走。
其实,我常常会在烟雨时节去寺庙,踏着那条已被烟雾封锁的山林小径,撑一把淡色的雨伞,采几茎竹枝或荷叶,去寻找沐临山色的庙宇楼阁。僧者们是否在庙堂聚会研经,汲取山中清泉,煮水烹茗,清兴盈然,在漫长的出世生涯里,他们以烹茶品茗来消度光阴。“春烟寺院敲茶鼓,夕阳楼台卓酒旗。”诗中描绘出茶鼓声下寺院幽静苍远的意态,隐隐的又透露出一种岁月的薄凉。我不知道那些僧者是否会对年复一年的生活而心生疲惫,面对绵密无休的烟雨而感到厌烦与浮躁。细细想来,这又是多么的寻常,他们原本就不是飘然淡远的仙者,只是凡尘中的出世隐者,有着一颗比世人稍微平静的心。可这颗心经不过岁月的磋磨,经不过时光的荏苒,它也会生锈,也会在不经意的日子里邂逅平凡的感动,邂逅一些浮华的色彩。世间因果轮回,任谁也无法真正地挣脱。立于深深庭院,我不禁心生疼痛,也许世人向往的清净之处成了一些僧者囚禁身心的牢笼,那一座深院高墙又何尝不是万丈深渊?就连飞鸟也只是暂时的栖息,它们最终都要带着轻松的心展翅飞翔,过尽万水千山。我梦想着在深山古刹栽种菩提,梦想着在青石阶梯静扫落叶,梦想着擦拭佛陀身上的尘埃。可是我却无法肯定自己可以安稳地住下,无法肯定自己可以这样终此一生地重复,我无法肯定,我一入寺院,从此可以不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