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崇祯面无表情地翻开了底牌
后金是不可能和大明以国与国的身份和平共处的,哪怕纳贡都不可以。
这是大明的尊严所在。
所以袁崇焕只能是和皇太极私下里交换看法。仗还是要打的。皇太极越打越猛,屡战屡胜——他这是以战求和、以战迫和。袁崇焕心情复杂、心不在焉,竟至负多胜少。
他想为大明江山寻找多个出口,崇祯却将毒辣的目光盯在了他四处寻找的背影上,令袁崇焕不胜惶恐。
所以当崇祯问到他和皇太极有没有密约的问题时,他真是无言以对。
崇祯的第三问简直是空穴来风。
“为何要射伤满桂”这是个伪命题。
回答者应该是崇祯而不是袁崇焕。
因为是前者向后者提出了这个荒诞的问题。
袁崇焕为何要射伤满桂?袁崇焕为何不射伤崇祯?崇祯为何不射伤袁崇焕?皇太极为何不射伤袁崇焕?这个世界充满了很多荒诞的命题,出题者是崇祯心灵深处的黑暗之魔。袁崇焕真的真的无法回答。
当时的袁崇焕战于城南,满桂战于城北,两者风马牛不相及。满桂身上所受的伤完全是城上守军发炮所致,纯属误伤。难道皇上是怀疑我暗中命令城上守军发炮所为?袁崇焕觉得一股寒意顷刻间布满全身,那是貂裘大衣也挡不住的寒意啊……
袁崇焕只能再次无言。崇祯令满桂当场脱去衣服验伤,一一指出满桂身上的伤处,逼迫袁崇焕作出点头或摇头的回答。袁崇焕再次觉得这个世界充满了荒诞——我承认了满桂身上的伤处就等于同时承认是我射伤了满桂——天啊,人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袁崇焕就这样被捕了。
当锦衣卫的校尉们一拥而上将他的貂裘大衣脱去时,袁崇焕已经麻木得像个木乃伊了。
但是站在一旁的祖大寿没有麻木。
他拼命地想压住心头某种蠢蠢欲动喷薄欲出的东西,拼命地想显得若无其事,不过他无法掩饰的粗重呼吸声暴露了他心中隐秘的想法。
今天是袁大帅,明天就是他祖大寿了。
谁站在这个位置上,谁就可能是皇上的靶子,迟早要被击落。
这样下去,谁还会为大明卖命呢?
祖大寿内心波涛起伏,在其身侧的大学士成基命顿感大明危在旦夕。
崇祯这不是逮捕袁崇焕啊,他这是在逮捕百万辽东将士的心……
成基命站出来跪倒在地,请皇上为大明的江山社稷着想,慎重考虑逮捕袁崇焕一事。
崇祯阴着脸:你想让我收回成命?
成基命看了一眼祖大寿。祖大寿已经潸然泪下了。
成基命豁出去了,他提醒崇祯,现在“敌在城下,非他时比”,意思还是要崇祯收回成命。
其他阁臣仿佛也感觉到了某种危险的迫近,纷纷提醒崇祯:临敌易将,兵家所忌。
崇祯一时沉默不语,他也看到了祖大寿的眼泪。但是,此时此刻的大明,谁的心头无泪?我崇祯何尝不想流泪?
崇祯仰着头,竭力不让眼泪流出来。他不能让这些鼠目寸光的官员看到他的泪,他更不能让祖大寿等袁崇焕的爱将看出他心头的软弱。在这风雨飘摇的紫禁城,他崇祯是孤独的君王,又是强硬的君王。没有人可以阻止他发出的命令,没有!袁崇焕不能,祖大寿不能,衮衮诸公不能,百万辽东将士也不能!
这是最后的江山,这是最后的博弈,崇祯悲壮地以为自己即便是最后的帝王,也应该是一个有尊严的帝王。
将袁崇焕发南镇抚司监候。崇祯用这一句话结束了今天的所有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