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此,原本阶级内部矛盾深沉、争斗残酷的东汉统治势力不同阶层、不同派系迅速纠合拢来,极力镇压威胁他们共同利益的黄巾部众。
仅就舆论造势的策略选择而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天命”内涵,就具备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功效。“天命”说不始于汉,但自从汉代秦兴以降,刘姓汉室最高统治者及其御用文人们硬将“天命”推向极致。西汉大儒董仲舒所著的《春秋繁露》反复伸言:“唯天子受命于天,天下受命于天子。”“王者必受命而后王。”从西汉后期哀、平年间到东汉时期,汉儒们盛行“谶纬”之学,更附会先秦阴阳家的“五行”学说,用“五德终始”解释王朝更替。
“五德”即“五行”:水、火、木、金、土。“五者流行而更转,顺则相生,递则相克,如是则各各为用,以成其道而已。”(《三命通会》卷一)相生的次序为: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相克的次序为: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先前西汉以秦为水德,自己为土德,解释为汉取代秦就是土德克水德。西汉末年改为用相生之说,把短祚的秦去掉不算,以周为木德,自己为火德,解释为继周灭秦就是木德生火德。张角提出的口号没有直接套用“五德”相生或者相克,而是混用了“五行”(水、火、木、金、土)与“五色”(青、赤、黄、白、黑)以及“五帝”(东方苍帝、南方赤帝、中央黄帝、西方白帝、北方黑帝)之间的交错对应关系,暗取“水生木”的相生之义,赋予自己以代汉而立的“天命”合理性。尽管这样的牵强凑合比“汉德”的变来变去更难以自圆,但在那个特定的历史时期,统治阶级的“天命”思想就是统治思想,用统治思想之矛攻统治思想之盾必然更具颠覆性。而且既然是舆论造势,要的就是简洁明快,煽惑人心,哪管那么多细枝末节?
时隔1800多年,站在当代人的立场上扫描那段历史,可以毫不迟疑地说,张角作出的“苍天已死”的形势研判,十分切合东汉王朝的日暮途穷。虽然“岁在甲子”,并没有实现“天下大吉”,名义上的刘姓汉室政权在灵帝刘宏之后,还经历了少帝刘辩、献帝刘协,苟延残喘了36年,直至公元220年才被曹魏政权所正式取代,但自称“天命”所归的刘姓皇帝早已经成为行尸走肉,他们所代表的政权早已经沦于名存实亡。汉王朝死亡的丧钟的确由黄巾起义所敲响,但在丧钟敲响之前,政治腐败和人祸天灾早已经为它掘好坟墓。
东汉政权与西汉政权尽管都姓刘,宗法血缘前后相继,政治基础却不完全一样。在前的西汉开国之君刘邦,以及他的开国功臣萧何、曹参、周勃、陈平等人都出身社会下层,经由夺取政权而跻身地主阶级,根本利益转换确有一个过程,对自耕农的剥削较之秦代真的有所减轻。西汉前期70余年间,“与民休息”,出现了无为而治局面,社会相对承平。继后的东汉“中兴”之主刘秀,以及他的“中兴”元勋邓晨、李通、邓禹、寇恂等人则不是“世吏二千石”,便是“乡闾著姓”,全都属于豪强大地主阶层,因而给东汉政权打下了始终代表豪强大地主阶层利益的鲜明胎记。一直以来,豪强大族依势占有大量土地和依附农民,社会上兼并现象空前严重。如仲长统《昌言》所述,各地的豪强大族不仅拥有大田庄,农、林、牧、副形成高度自给自足的农村经济形态,而且把掌控社会经济命脉的触爪伸进城市,达到了“船车贾贩,周于四方,废居积贮,满于都城”的程度。例如济南王刘康,田土多达800顷,奴仆多达1400人,政治上、经济上都俨然一方霸主。即便不做官,豪强大地主们也“荣乐过于封君,势力侔于守令”。不少豪强大族还建立私家武装,纠集一部分宗族、宾客和佃农、雇农结为“部曲”,在大田庄里“警设守备”,平时为封建经济保驾护航,一旦发生非常之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