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沧海
漫不经心地提起小周。张爱玲本不想问,但她还是问了:“小周小姐什么样?”胡兰成心中难免慌乱,他回答的声音很低,几乎悄然,很小心戒备。举不出什么特别,只说了句:“一件蓝布长衫穿在她身上也非常干净相。”她笑:“头发烫了没有?”他答:“没烫,不过有点……朝里弯。”说完,很费劲地比划了一下。
张爱玲自是不问了,她心中已经明白,胡兰成和那个叫小周的女孩,定然有了故事。但是故事的情节究竟发展到如何,她不愿去想许多。她知道,像胡兰成这样倜傥的男子,这一路发生了太多这样的小故事。只要无伤大雅,她甚至可以忽略不计。然而,她心里是妒忌的,只是她做不到痛哭流涕。她就是这样的女子,不轻言别离,一旦转身,就再不会回头。
胡兰成就是被这些好女人给宠坏了,所以他才会这样一次又一次肆无忌惮地辜负她们。错到不能回头,他还会以为自己很无辜。在上海待了月余,胡兰成依旧对张爱玲呵护备至。在一起时绝口不提小周,好像小周已经从他的世界淡出。或许这就是胡兰成一贯的作为,所以那些女子,总还以为自己在他心里,真的是那么重要。
上海的三月,正是柳絮纷飞。张爱玲着一袭花色旗袍,浮耀于街头,柳絮纷落在她的发际。而胡兰成则在她身边,为她温柔地捉柳絮。这幅画想来真是美妙无比,那般恩爱,一如从前。胡兰成,是诸多女子的夫君,却只是张爱玲唯一的男人。但这个男人,已经习惯了不去珍惜。又或者说,他的世界,没有珍惜这两个字。
这期间,胡兰成送侄女青芸回杭州结婚。青芸这些年一直伺候胡兰成的生活,如今嫁了老家胡村附近的一个木材商人,也算有个依靠。但青芸婚后,还是继续回胡兰成上海那个家打理。而她的老公,则为胡兰成做些琐碎的事。
时光终是不肯让步,胡兰成和张爱玲如此恩爱月余,又要匆匆离散。此次离别,对张爱玲来说,是一种剜了心的空芜,因为她知道,在武汉还有一个花样女孩子在等着他。她甚至不敢相信,他们之间是真的有了什么。
她甚至欺骗自己,胡兰成和小周不过是寂寞时玩的一场游戏。等到游戏结束,一切又如初了。毕竟他们之间有过婚书,有过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约定,有过同住同修、同缘同相、同见同知的情深。
而胡兰成却不是这样想,他记得快,忘得也快。他渴望携手伴华年,亦向往放逐觅知己。他要的不是指点江山的豪气,而是交杯换盏的柔情。五月,胡兰成背着行囊匆匆回到武汉,汉口的万家炊烟令他有种回到家的亲切。渡汉水,回医院。他的心里,想的只有小周,那个在家中默默等他的小小妻。
胡兰成和小周在这里度过了最后几个月,世道纷乱,他们把每一天当做一年来度过。小周也不再计较名分,只想着,在一起一日便是一日。胡兰成自知时局越发地不稳,他亦不想再过多地牵累小周。彼此相守,虽是情深意长,却终日惶恐不安。
胡兰成在里有过这样一段描写:“忽一日,两人正在房里,飞机就在相距不过千步的凤凰山上俯冲下来,用机关枪扫射,掠过医院屋顶,向江面而去。我与训德避到后间厨房里,望着房门口阶沿,好像乱兵杀人或洪水大至,又一阵机关枪响,飞机的翅膀险不把屋顶都带翻了,说时迟,那时快,训德将我又一把拖进灶间堆柴处,以身翼蔽我……”
张爱玲说得对,乱世里的人,得过且过。何况像胡兰成这样的身份,他的不清白,终究要被历史批判。到底还是支撑不住,胡兰成有预感,离大限不远。
八月十五日,日本无条件投降,他穷途末路了。胡兰成怂恿二十九军军长邹平凡宣布武汉独立。可山河已定,任谁也不能力挽狂澜,他这一次政治投机,十三天后以失败告终。
胡兰成此时如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