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江亭三题《百字令》:卅年一梦,江山人物俱老
处处沧桑,人人歌哭,我自随缘好。江亭三叹,人间哀乐多少!
“杨先生,何须如此,人间正历沧桑正道哩!”
杨度、夏寿田正在聚精会神地欣赏着自己的佳作,冷不防背后响起一句浑厚温和的声音。二人回过头,只见一个身着长袍的男子正微笑地望着他们。
“守常先生,好久不见了!”杨度对着李大钊抱拳,又指着夏寿田介绍,“这是夏午贻先生。”
“夏先生好!”李大钊客气地称呼着,说,“我给你们二位介绍一个新朋友。”
杨度这时才发觉李大钊身后站着一个青年。此人年约二十六七岁,英俊挺拔,两道浓密的眉毛下一双大眼一睛格外明亮。他跨前一步,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向杨度伸出手来,同时自我介绍:“我叫伍豪,久仰皙子先生大名,今日识荆,不胜荣幸!”
见伍豪已主动伸出手来,杨度不便再抱拳,也只得伸出一只手去。伍豪紧握杨度的手。杨度立时感觉到这只手分外的宽大强劲,仿佛有一股伟力正通过这只手向自身涌来。他注视这个浑身英气勃勃而不失沉稳温良的年轻人,说:“伍豪先生,幸会幸会!”
伍豪又将手伸向夏寿田。
李大钊微笑着对杨度说:“杨先生的词写得很好,只是略嫌颓废了点。”
杨度苦笑着说:“不随缘自好又如何呢?你们看,中国正指望孙先生来改变,却不料他又壮志未酬身先死,真是无可奈何!”
“孙先生的革命事业,继承者大有人在,壮志一定会酬的!”伍豪操着一日带苏北口音的京腔,坚定有力地说。
“伍豪说得对!”李大钊郑重地对杨度说,“他现正在孙先生亲手创办的黄埔军校做政治部主任,这次特为进京向孙先生遗体告别。南边的革命浪潮,已经汹涌澎湃了!”
伍豪含笑对杨度说:“杨先生,守常先生告诉我,您为保卫南方政府出了大力,我们感谢您!”
李烈钧骂他为“祸国殃民”,伍豪感谢他出了大力。同是南方政府的革命党人,为什么相差这样大?杨度的身上淌过一股热流。
伍豪再次伸过手来,握着杨度的手说:“杨先生,不要颓废,革命事业一定会成功的,中国的前途一定是光明的。走出佛门,和我们一起战斗吧!”
“我老了,落伍了。”杨度摇了摇头说,“社会不需要我了。”
“哪里,杨先生,你听!”伍豪指了指亭子外。
杨度顺着伍豪的手势看去,只见青枝绿叶间,明媚阳光下,一群青年男女正在放声高歌:
黄河黄河,出自昆仑山,远从蒙古地,流入长城关。古来圣贤生此河干。
独立堤上,心思旷然。长城外,河套边,黄沙白草无人烟。思得十万兵,长驱西北边。
饮酒乌梁海,策马乌拉山,誓不战胜终不还。君作铙吹,观我凯旋。
杨度听得发呆了,这不是我二十多年前写的《黄河曲》吗,怎么至今还有人在唱?
李大钊笑着说:“他们是一群北大学生,和我们一起来江亭郊游。杨先生,我们到他们那里去吧!”
“好!”杨度快乐地迈开双腿,跟在李大钊、伍豪的后面走出江亭。他觉得自己正在走向青春,走向光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