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从秦汉到前清,哪个办大事的人不想做宰相
袁克定拍掌道:“答得好。我又问:那么共和立宪有望吗?”
“也无望。”杨度断然答,“中国人民智识低下,十成之中九成九的人不知共和为何物。中国百姓如同散沙,只有靠强有力的君主才能将散沙凝结起来。现在行共和制,中央无威望,官吏们皆存五日京兆之念。老实者但求无过,贪狡者乘机狗盗鼠窃以裕私囊。元首一职因常换人,故在位者亦无长久之心。这样一种泄泄沓沓的局面,何望能立宪?故立宪无望。”
“好啦,话说到这里就可以转弯了。”袁克定俨然一个老八股塾师似的。“共和否定得差不多了,下面再把君宪推出来。我来问;这也无望,那也无望,中国不就亡国了?你就答:不然,一行君宪则都有指望。”
杨度笑道:“正是这话,行君宪则国家有救了。中国数千年来政体皆为专制,但因为无好宪政,故积弱至此。此时若有英主出现,确立宪政,以与世界各国争霸,实空前绝后之大事业。那么此人即中国之威廉第一、明治天皇也。”
袁克定端起茶杯,一边饮,一边想。他想到自己的切身利益。“我再提一个问题:刚才说因为争夺大总统一位,国内将起战乱,现在约法规定大总统候选人已从三人之中挑一。如此则不应有内战。你如何回答?”
“这个也好答。”杨度不假思索说,“之所以定三人,就说明没有一个众望所归的人,若有,一人就行,何须三人?而我们现在放眼看中国,倘若大总统龙驭上宾,举世滔滔,还能再找出一个像大总统这样的人吗?没有一个这样的人,必然是你不服我,我不服你,三人之间必起争斗。历史上这样的情况多得很。而君宪则无此种现象出来。因为君王死了,只有太子即位。哪怕这个太子再不济事,但他身份所在,别人不敢凯翩。故皇位接替之时,国家大致安定。其原因就在此。所以中国一定要行君宪制,不能再行共和制。”
这几句话说到袁克定的心窝里去了,他霍然站起说:“暂子,这篇文章就这样写,我也不再提问了,下面由你自个儿提自个儿答吧!五天以后我来取。我相信你这篇文章必定会是一支百万雄师,将一切反对者镇压住,确保帝制顺畅通过。我一定为你在大总统面前请功。”
说完兴高采烈地离开了石驸马大街洋楼。
袁克定走后,杨度开始正式写作。他精神亢奋,思路泉涌,一肚子君宪学问,如同决堤的河水一样滔滔不绝地宣泄在纸笔之间。他把与袁克定的对答的几个问题加以拓宽掘深,以奔放而又严谨的文字将它们固定下来。然后再来几个一问一答,指出清室的立宪是假立宪,结果是悬立宪之虚名,召革命之实祸。民国初创的立宪完全操在民党之手,而民党之立宪也是假立宪,他们是借立宪为手段来达到革命之目的。又说,他与不少革命党首领交谈过,他们也认为今日中国人的智识程度不宜多行民权。既然如此,革命党是明知故犯,是欲借宪政来削弱政府的权力,使之不能统一全国,好为他们的第二次革命做准备。从南京政府取消到湖口起事,民党的一切行为皆是为达此目的。故前清之立宪弊在不诚实,民国之立宪弊在不正当。今后行君主立宪制,其立宪必要诚实正当。中国当今人民智识程度既然不高,则民权必然不可太大,要跟人民讲清这个道理。我们所奉行的应该是宁可少与,不可欺民。
杨度对自己所创造的“宁可少与,不可欺民”八个字十分满意。他认为自古误国者有两类。一类是腐败昏庸。这类误国显而易见,众皆愤恨。另一类是高调清谈。这类误国不大容易看出,有时还被认为是爱国。其实,将一种看似美好而根本不能实现的虚幻强加于国人的头上,只能使国人或坠入迷惘,或变为虚伪,其误国害民甚是不浅。作为一个政治家,诚实最为重要,欺骗最为不道德。望着这个杰出的“八字”创作,杨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