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夏寿田对亡妾的深情眷恋,使叔姬心里很不是味道
杨度心里猛地一动,脑子里立刻浮现出那年在时务学堂八个人一起举杯起誓的情景,其中年纪最小的便是蔡锷。瘦瘦精精的,眼睛不大却极有神采,个头不高却很稳重的时务学子,当时就在杨度的脑子里留下很深的印象。尤其是十年前横滨的再次见面,蔡锷已是一个英气勃勃的军人了。他激动地朗诵《湖南少年歌》,对自己的由衷敬佩,使杨度永记在心。十年来,蔡锷脚踏实地,埋头练军,以突出的成绩在军界崭露头角。难能可贵的是,蔡锷为人正派,持身谨严,因而广获时誉。辛亥年领导昆明新军响应武昌起义,被一致推举为云南都督,今年才三十二岁。这样一位德才兼备的年轻都督,在当今的中国真如吉光片羽。倘若把他引荐来北京,执掌陆军总长大印,那无异于引来一尊今后政治生涯中的护甲金神。凭着过去的友谊和今日的推荐,杨度相信,热血汉子蔡锷会成为自己心腹的。
有一天,阮忠枢告诉袁世凯,说他看中了保定艳香院的姑娘雁儿,打算赎她出来做一房小妾。袁世凯沉下脸来训道:“堂堂督署里的幕僚长,怎能娶妓女为小老婆?你打消这个念头吧!”
古话说“文章憎命达”、“诗穷而后工”,叔姬这些年来婚姻生活的不如意,反而成全了她的诗文创作。她有许多闺怨要诉诸文字,她也有许多闲工夫去反复推敲,将近不惑之年的女才子,诗词歌赋已锻炼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了。代懿不堪与之对谈,哥哥忙于政事无暇细谈,黄氏、亦竹不懂诗,静竹虽然兴致很高,但到底才学浅了一些,如同庄子巴望见到惠施似的,叔姬是多么希望有一个高才硕学者与她风雨细论文啊!现在来了一位大才子,何况这位大才子曾经占有过她的整个心灵。她欣喜地说:“夏公子有这个兴趣,我会天天向你请教的。”
夜晚,两顶轿子抬进一条僻静的小巷。刚一下轿,鞭炮声、鼓乐声就响起来了。阮忠枢一踏进门槛,一群婆娘就高喊:“新姑爷进房了!”阮忠枢莫名其妙,问身旁的总督:“新姑爷是谁呀?”袁世凯笑道:“就是你呀,快进洞房吧,新娘子等你一天了。”阮忠枢将信将疑地走进烛光辉煌的洞房,只见一个浑身红衣红裤的女人坐在床沿边,头上罩一块金光闪闪的大红披巾。袁世凯在一旁怂恿:“快揭开呀!”阮忠枢犹犹豫豫地揭开大红披巾,不觉惊呆了:这不是雁儿吗?她怎么会坐在这里?他擦了擦眼睛,再细细地看:不错,真的是雁儿。他欣喜若狂,抓着雁儿的手问:“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姑娘羞答答地说:“袁大人把我赎出来,又送到天津,说你在这儿等我。”
再一转眼下叔姬更不偷快了。她为夏公子摘下的茉莉花连同装花的瓷瓶都不见了。茉莉花是她最喜爱的花,这个小瓷瓶还是小时候父亲送给她的,她一直珍藏着,如今为了心爱的夏公子她才拿出来。居然被他毫不经意地移到别处,替代的却是他和岳霜的合影。叔姬心里很不是味道。
“彼此,彼此。”阮忠枢打了个哈欠,问,“你住哪儿,家眷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