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静竹的鼓励,自我的检讨,使杨度相信自己的转变没有错
治潮流。
面对着这种巨大的一夜之间发生的突变,杨度有几种选择。一是固守一贯的主张,坚持虚君立宪,与革命军势不两立。二是守“道不同不相与谋”的古训,在革命党民主共和大行天下的时候退出政坛,不闻世事。三是放弃自己的主张,投入民主共和的时代潮流,在此潮流中再展身手。
战火已起之时,势不两立者,必定鼓动以暴力对暴力,其结果只能给国家带来内战之祸,置百姓于水火之中,启列强瓜分吞并之心。主义可贵,但国家和人民更可贵,不能将主义置于国家和人民之上。第一种选择他不愿采取。
假若换一个功名事业心淡泊,只想做研究政治学的书生,,或者是年高体迈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老者,因为所抱主义不同,他可以不卷入争斗漩涡,退而在书斋里著书立说,传诸后世;或者连名山事业也不做,隐居山林,混迹于渔樵之间,像陶渊明那样“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杨度不是那样的人。
帝王之学的忠实信徒,其内心深处有一股强烈的建功立业的躁动。他自己很清楚,这股渴望建立功业之心要超过对主义的信仰。主义可以改变,功业却非建立不可。历史上那些做出轰轰烈烈大事业的人,且不说苏秦、张仪朝秦暮楚,就是备受人们赞扬的魏徵、刘基,不也是改变了原先的主义才有日后的大业吗?
三十六岁精力充沛热衷国事的杨度,决不愿做那种为了坚持主义而老死山林的隐逸之士,他要奋进,他要闪光,他要出人头地,他要做热热闹闹的大事业,他要做王氏帝王之学的成功传人。如此,在他的面前就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了,那就是弃君宪而拥护共和,汇入当前这股汹涌澎湃的大潮流中去,佐袁世凯去做一番民主共和的大业。
正在这时,有一件事使他矛盾痛苦的心灵获得了安慰。前两天,梁启超在日本公开宣布拥护民主共和政府,他痛痛快快地承认君宪在中国行不通,应该改行民主共和。梁启超既不为自己鼓吹宪政的过去遮掩,也无半点改变主义的愧疚,他大言不惭地宣布,他常常是不惜以今日之启超攻昨日之启超,因为这是为了追求真理。只要得到了真理,一己的名声可不必顾惜。
梁启超说得有道理。杨度想,君主立宪也好,民主立宪也好,关键在立宪。世上有君宪成功的国家,也有民宪成功的国家。国体应由国情决定,而全国多数人的选择就是国情。今天中国多数人拥护民宪,那就意味着国情宜于民宪,自己过去的君宪主张不合国情,应当抛弃。梁启超可以这样改变,我为什么不能改变呢?还有张謇、汤化龙、谭延闿等人,他们过去都是高唱君宪调子的,现在都转而支持民宪了。他们可以转化,我为什么不可以转化呢?想到这里,杨度平添了胆气,他深为自己这十多天来的虚怯而羞耻。
杨度的这番自我检讨,究竟是体现了中国士人顺应潮流的明智呢?还是体现了中国士人缺乏力量的悲哀呢?这是一个很难说得透彻的问题。只是杨度经过这番自我调整,失衡的心态重新获得了平衡。他铺开纸张,奋笔疾书,理直气壮地申明自己转变主义、支持共和的缘由,叫何三爷立即送《民视报》发表,作为对攻讦者的公开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