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得叮当响的日子
出一桌子菜来对那个时代的大学生就纯粹看想象力了。老大沉吟片刻,吩咐大家:“这个,这个,老三老四,去实验室拆几个酒精炉来,我和老二去弄点儿调料,老五你在这儿宰鱼切肘子,老六老七你们去学四食堂弄点儿白菜来。”
看似公平,实际上老大够黑,他和老二最简单,连门都不用出。男生宿舍楼一层住的都是单身教师,其中李政经——因为教政治经济学而得名——门上就挂着一大串辣椒,平时我们也没少光顾。我和老三的活儿也还行,就是从窗户跳进实验室需要一点儿武工队的本事,毕竟实验室在二楼嘛。最困难的是老六老七,因为那点儿肘子也就是个念想儿,二十郎当岁的大小伙子,一人能下去俩,指着它可不行。宴会的主菜就是白菜,需求量大而且属于“盗窃国家财产”。学校的大白菜都堆放在学四食堂门口,北京囤积的大白菜一棵十来斤,一次弄走几棵既要智力又要体力,而且要求一次到位,一旦失手那就打草惊蛇。按说这个我算专家,白天的时候骑着自行车从菜垛旁边一过,左手伸出抓起一棵白菜——记住,要一把抓住像古代人发髻一样的菜根,如果扯菜帮子,那就“孔雀开屏”了——闪电般地扔进车筐里,蹬上就跑,食堂的师傅喊破了嗓子他也没辙啊。今天老大却指定老七去干这个,为什么呢?老大的说法是:老七一贯是我们寝室的政治标兵,思想纯洁得像《圣经》里的羔羊,让他干点儿鸡鸣狗盗的事情可以培养他尽快融入集体——显然这里集体主义和理想主义发生了冲突,老七的思想斗争一定十分激烈,不过,在鱼头鲜肉火锅的诱惑下,老七的思想天平不可避免地发生倾斜……
偷炉子这一路一切顺利,实验室居然没锁门,我们顺利地弄出了三个酒精炉外加一大瓶子工业酒精。老大一路有惊无险,正摘辣椒的时候李政经出来倒洗脸水,五秒钟的尴尬之后,李先生苦苦一笑,往门后一指说:“要不你们再拿点儿大葱?大葱没好意思拿他的,酱油料酒之类的可是全借来啦——还拐来了两瓶二锅头。”
就是偷白菜的厉害,等我们带着酒精炉回到宿舍,我们吃惊地发现,老六老七不单搞回来五棵梆梆硬的大白菜,还带回来——两个女生!其中那个头戴红色棉帽子,东瞧西看充满好奇的家伙,正是我们班的支书苦菜花!
苦菜花当然不是长得发绿,只因为这家伙一本正经,从来不笑,永远健康,才得了这样一个绰号。在新年将至的男生宿舍看到一棵苦菜花,不知道明年是吉是凶……
女生在男生宿舍永远是最受欢迎的对象,大家赶紧七手八脚地收拾东西,寒暄让座。我趁乱问老七怎么回事?老七期期艾艾半天才说明白。原来,食堂早已经灯火阑珊,他们看没有危险,便偷偷地接近白菜垛,正待下手之时,却听到菜垛里有动静,再细看时,只见两个女生已经捷足先登,正对着一垛白菜下手呢。女孩子干这个显然技术不够熟练,其中一位拉住一棵白菜,用力拉扯,脚下一滑,白菜没动地方,人却打夯一样摔了个结结实实,接着就是“叽叽嘎嘎”的笑声。
既然大家抱着同样的目的,那就没有必要彼此避讳了,老六和老七大模大样地上去帮忙,这才发现两个“女匪”居然是本班的,有一个还是支书苦菜花!
下面就简单了,弄清楚原来我们是要开“百鸡宴”,苦菜花大度地拿出了两张大团结,要求两个寝室合作办宴!我们的宿舍里发出了今天的第二次欢呼:还是女生厉害啊!看她们个个养得胖胖的(背后说),居然年底还能攒下这么多银子啊。
女生们来了,人家就是会当家,两张大团结换成了花生、豆腐、方便面和啤酒,还奢侈地来了一盒大重九。热腾腾的锅子烧开了,切成薄片的肘子下到水里拧成各种各样的花样儿。豆腐和白菜在滚开的水涡里翻花,将两条鱼放一点儿料酒在一只小盆子里煎煎,撒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