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动机
朋友上传的电影资源被删除了,他愤怒地发言了,并严肃地正告管理员:那是著名导演拉斯·冯·提尔的新片,曾经入选戛纳电影节,是一部向塔可夫斯基致敬的作品!
当然,如果那是松岛枫或者苍井空弃暗投明之前的作品,他是不敢这么张扬的,他的底气,来自拉斯·冯·提尔,来自戛纳,尽管那部电影在尺度上并不比成人电影逊色,甚至因为张弛有度,比成人电影更刺激,但它永远不会被归入成人电影领域,原因并不仅仅是戛纳和塔可夫斯基,而是因为,它为主人公的一系列行为提供了动机:孩子的丧生。
是否给出动机,是否给出观看的道德理由,是一部有着成人电影尺度的电影能否获得赦免,能否站进艺术片行列的分界线。荒淫如《感官世界》,给出了动机,不分晨昏的肉搏之后,男主人公走在街道上,迎面突然走来一队兵,步伐整齐,面无表情,手中捧着阵亡士兵的骨灰盒,男主人公默默地退到檐下,等待军人走过去。在这里,大岛渚给出了动机,是大时代的残暴,促使他们退到房子里去昼夜贪欢;狂暴如法国版《悲情城市》,给出了动机,虽然是成人女星出演,虽然影像粗糙尺度大胆,但全片有复仇作为动机,有社会谴责作为理由;丁度·巴拉斯的《卡里古拉》也给出了动机,尽管是隐蔽的动机,是的,所有的荒淫场面,是为了鞭挞卡里古拉的残暴的,他最后被杀,也是这个动机的一部分;邵氏风月片,也都是给出动机的,片尾通常都会像警世恒言一般,让贪欢的主人公落难或者被人嘲笑。
要使一部电影获得色情感,最好的办法是适当地抛弃动机。区丁平导演的电影《群莺乱舞》,是以上世纪三十年代香港的塘西风月为主题的,虽然裸露的尺度有限,但其中一些段落,有种特别的香艳。比如,关之琳和利智扮演的妓女正在前厅应酬着,镜头突然一转,穿插一位没有名字的姑娘和恩客欢爱的片段,并配以混沌的音乐,随后,她酥胸半掩地站起来,然后,镜头又回到了主人公那里。那些段落,就完全没有来由。
安伯托·艾柯的《色情电影之真谛》中有段话非常著名:“你到电影院去看电影,如果角色从A点到B点花费的时间超出你愿意接受的程度,那么你看的那部电影就是一部色情片。”其实,使色情片成为色情片的,是它们不给色情提供动机和观看的理由。
给不给动机,是成人电影和艺术电影的分野,是东欧的地下虐杀电影和被视为经典的暴力电影的分野。给大众看的东西,上台面的东西,都得是安排好动机的,得给出“他们何以如此”的理由。人们承受不了没有动机、毫无理由的色情与暴力,也找不到观看时的道德理由。
电影的叙事部分,或许就是给合理地、适度地观赏色情和暴力所寻找的一个动机。艺术家,或许就是《索多玛120天》里,在暴行发生时,在一边弹钢琴的那个女琴师,用艺术使乖戾的世界显得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