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缠
如今被他搂一下,补偿到什么?
落了孩子,彼此得偿夙愿,一了百了。
不愿同他说话。
当初,我们没有相爱过吗?不不不,但突然之间,变得如此荒凉。
我只好笑一下,笑,更吃力。
又走在那直楼梯上了。这一回,望下去好象望到地狱。
“陪你回家吧。”
“不,自己可以了。”
他陪到梯口。
梯口经过一条黄狗。不知如何,黄狗嗅了我一下才走。
第二天,我照常上工。
劫后登场,不坐巴士了。伸手截了一辆的士。有点负气地把袋子和自己全仍进去。动作稍微激烈,感觉到痛,有血汩汩流了三秒。
这没什么大不了。有些人动过了手术还会死呢。
车绝尘而去,停在一间小学门前。
走过音乐室,小孩们在唱一首歌,这时我小学时也唱过的:“请你告诉我,高原青年在何方?”
瞄一瞄小孩们,煞有介事地表情丰富。前排左数过去第三个,还在摇头晃脑。
要多少功夫才能养得这么大?
他在前方打仗,保卫祖国把名扬。
我永远纪念他,希望他为国争光。
小孩。
走过教导处,一个熨着三十年代卷卷头的凶女人,大概是训导主任,她手执刑具,在打小孩手板,小孩倔强地不肯哭,她非把他打成泪人不可。虎虎生风。
这是一场师生对峙,倒觉得中间有赌气成分,多过教化。大人小孩都在赌气,真可怕。
走过教务处,女书记在打字,男书记在写蜡纸。他写错了一个字,很小心地用一种红色指甲油般的改错液把错字涂去,然后拈起来,吹干。
我对他笑一下。一时之间,他不知应该嘟起嘴继续吹好,还是咧开嘴回我笑容好。他的嘴回复到什么表情也没有的原状。
谁又想到,这个男人后来……
走进校长室,开始了我因谋生而必须的油腔滑调:“何校长,接到你的电话,说需要看样本。这套儿童百科全书一共十二册,除了打八五折以外,我们还送你四张古典名曲唱片,有贝多芬,莫扎特,小史特劳斯,巴赫等作品,一共五十五首。唱片是供成人欣赏的……”书记在门外看我。
这回他晓得一笑了。
凡事都慢了三拍,傻笑。——这傻子,真的,谁会想到会成为我第二个男朋友?
自我与何校长生意成交后,耀宗也与我走在一起。当我听见他的名字时,真代他捏一把汗。耀宗,与什么国强家辉振邦……一般,甫出生,便有隆重心理负担。家国祖宗的指望,仿佛都由这些小人物顶起来了,一个名字便可以把人压昏。
不见得他能干什么大事。但小事,却是无微不至。
天气渐渐冷了,风高物燥。
一天他发现我的指头宝拆了。
那是一道细细的裂缝,一直没有愈合。
他说:“你的指头爆拆了。”
“不要紧。”
“为什么不戴手套呢?”
“那样掀书不方便。”
“不如戴露出指头的那种吧。”
“但,又有什么用呢?我的指头暴露在空气中,仍然会爆拆。”
他不作声。用心地希望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这么的一宗小事,他竟然还皱眉呢。
我很感动。
“放心吧,不过是小小的伤口,它自己会好的。”
一切伤口自己会好,有时侯你且不发觉有任何伤口了。
我又想起他小心地对付他的蜡纸,企图尽善尽美,不遗余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