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上 工
在狗背上,那只狗“噢娘娘,噢娘娘”地跑开了,另一只狗就远远地蹲着“汪汪”叫。立刻正屋里出来一个又瘦又高的女人,这女人大约有四十多岁了,一脸横丝肉绷得紧紧的,擦胭脂抹粉,黑缎子上衣蓝缎子裤,一到台阶上,嘴里就不干不净地骂:“哪来的要饭化子?要饭要到院里来了,要造反啦,敢打我的狗?老刘,老刘,来呀!你们没有长眼睛?”她女儿也跳起脚喊:“老刘,你死啦!快来给我打呀!”正屋西面,从后院跑出一个大高个子,大约有三十来岁,长得挺结实,穿一身补疤衣。他跑到玉宝跟前,一把抢去了柴火棍,扔得远远的,拿大巴掌在玉宝背上打了两下,问道:“你们跑到这里来干啥?还不快走?”玉宝妈看他来头很凶,开始有点怕,后来见他打的不重,才放心一点,忙说:“我是来找刘打头的。保长要我的孩子来放猪,我这是送他来的!”大个子说:“我就是刘打头的。好,你们跟我来吧。”回头就对那个瘦长的女人说:“这是才雇的猪倌。”保长的儿子淘气从屋里跑出来,今天,他也穿得一身新。一见玉宝,歪着脑袋就叫:“玉宝,你不念书哪,当猪倌来哪,当猪倌来哪?升官啦!”边说边在他妈身边又蹦又跳。玉宝心里恨得不行,心想:“今天在你家里,让你摆吧,总有一天,我会狠狠地收拾你的。”就咬着嘴唇不做声。那瘦长女人两手叉在腰上说:“嗬!真了不起,进门就敢打我的狗,真少家教!刘打头的,把这兔崽子带走,叫他帮着扛行李。你们的手脚太慢了,蘑菇了半天,啥也没有收拾好!”回身拉着她女儿和淘气进屋去了。刘打头的把玉宝和玉宝妈领到西屋猪圈旁边的一间小屋里坐下,回身出去倒来两碗开水,从怀里又掏出两个馒头,说:“你们先吃着。这两天把人都累死了,我们从早上到现在还没有做饭吃呢。刚才那女人,就是保长的老婆,全村有名的‘大烟囱’;她兄弟回来买地,今天要把她姑娘带到大连去进日本洋学校。就是刚才那个烫头发的丫头,她叫英子,将来长大了,我看也是个妖精,和她妈一样。英子她舅舅才气派呢,在大连当巡捕,挣的黑钱不少!好,不说了,我得给他们去捆行李。嗨,上趟大连,象嫁姑娘一样,吃的穿的用的,我看她一辈子也花不完。你们就在这儿歇一歇吧,待会儿把他们打发走了,我就来。”他摸摸玉宝的头,又拍拍玉宝的脸,瞅着玉宝,笑了笑,问道:“刚才没有打疼吧?疼不疼?”玉宝还没来得及回答,突然,刘打头的瞅见玉宝背着书包,伸手就把他的书包掂了掂,说:“嗬!你还在念书呢,有出息,有出息!没事儿念点大伙儿听听吧。”一扭身就出去了。
玉宝母子,水也不想喝,馒头也不想吃,从昨天下午到今天,哭了好多场,母子俩都是浑身没有劲。玉宝坐在妈妈身边,头靠在妈妈怀里,听见院子里人在叫,车在响,马在踢蹄,伙计们忙着在搬行李;客堂里没有划拳的了,男男女女,笑一阵说一阵,说不完也笑不完。隔壁猪圈里,大肥猪闷声闷气地叫,小猪崽子也尖声尖气地叫,一群肥猪,有被咬了耳朵的,有被踩了脚的,有追着打仗的,有争嘴的,吵闹不休。这小屋又矮又黑又潮湿,土炕上几堆破烂被子,光景和玉宝家差不多,拿这小屋和这个大院的正屋、客厅的高房、漆柱子、玻璃窗比起来,简直是两个天地。玉宝妈心里发愁:“孩子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不一会,客厅里的说笑声到院子里来了。不知道是些什么人在说笑,只有保长、大烟囱、英子、淘气和王红眼的声音,分辨得出来。他们多高兴啊!象一群回巢的老鸦一样,呱哒不完。保长不住地高声吩咐伙计,干这干那,伙计们边跑边答应,累得呼吃呼吃地在打东西。忽然,又听见保长在高声叫:“小猪倌呢?他不是来了吗?躲哪儿去了?怎么不来帮帮忙?把猪倌给我叫来!”只听刘打头的回答道:“他在后院正忙着呢,在捆行李。”“天到这时候,还没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