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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一
林宛芝并不激动,沉着地对卧房的门望了一眼,见外边没人,她便说:
“全市敲锣打鼓公私合营第二天,在楼下东客厅里,他不是哇哇哭了好一阵吗?”
“我晓得那是为了他一辈子经营的企业一下子公私合营了,想起来伤心,才哭的。”
“不管为了啥原因,他总是哭过吧?”
朱瑞芳给林宛芝一质问,顿时哑口无言了。但她并不甘心,掉转话锋,歪着头反问:
“就算他过去哭过,可是今天你不气他,他不会无缘无故哭的。”
“究竟为啥哭,反正不是我气的,你问他好了。”
朱瑞芳看林宛芝讲得有凭有据,态度不慌不忙,看上去不像是想要徐义德的手表。她放下笑脸,语气也缓和了,低声地问徐义德:
“你为啥伤心呢?”
“我为啥伤心?我不伤心。”徐义德忍受不了两个人都怀疑他,实在太不体谅人了。他一口气把两只胳臂上的手表一一摘了下来,往长茶几上一掼,生气地说,“啥人要,啥人拿去,我一只也不要!不要再吵了,真烦死人!”
“我一只也不要。”林宛芝低声说。
“你一辈子就喜欢收藏各种手表,君子不夺人所爱,我更不会要你的表。以后,有机会,我还打算买些最新式的名贵手表送给你哩。”朱瑞芳放下笑脸,体贴地轻声问道,“那你为啥哭呢?”
“我,我心烦……”徐义德霍地站了起来,不愿和朱瑞芳详谈自己的心事,漫不经心地说,“肚子有点饿了,下楼喝杯咖啡,吃些点心去。”
徐义德走出林宛芝的卧房,回过头来望了茶几上的各式手表一眼,这些手表仍然属于他的,心里稍为得到一些安慰。他径自到楼下的客厅里,一屁股坐在双人沙发里,感觉客厅也比过去温暖和舒适。朱瑞芳跟着他到了客厅,还没走到徐义德面前,又回转身去,朝门外叫道:
“老王,老王。”
老王没有答应,不知道他到啥地方去了。朱瑞芳提高嗓子又叫了两声“老王”,外边走进一个中年男子,不是老王,是门房老刘。他笑嘻嘻地报告道:
“老王陪大太太到汽车间去了。”
“这么晚了,到汽车间做啥?”朱瑞芳不解地问。
“怕是要老王陪她去看那副寿材。”
“哦,”朱瑞芳想起来了,对老刘说,“你去把老王叫来。”
“是。”老刘弯腰应了一声,悄悄地走了。
林宛芝在卧房里收拾好手表,也蹒跚地下了楼,走进客厅,坐在徐义德斜对面靠墙的那一排长沙发上,她特地把徐义德两边的单人沙发留给大太太和朱瑞芳坐。在她们两人面前,她总是小心退让,从不抢在她们前头,特别是今天,刚才朱瑞芳在她的卧房里闹了一阵,没闹出个名堂来,说不定啥辰光还要爆发了。朱瑞芳果然坐在徐义德的左边的单人沙发里,她也懂得在徐家的地位,有大太太在的场合,她要让大太太占先。老王扶着大太太的左胳臂,一步一步慢慢走进客厅。送到徐义德右手的单人沙发旁边,让大太太坐好,老王机警地立刻走到朱瑞芳的侧面,低着头,曲着背,小声地问道:
“太太,你叫我,有啥吩咐?”
“老爷饿了,准备些咖啡点心,在大餐厅里吃。”
“是。”老王迅速退出客厅,准备去了。
朱瑞芳在客厅里没看到爱子徐守仁,料想在书房里,便冲着书房大声叫道:
“守仁,守仁!”
徐守仁满脸不高兴,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嘟着一张嘴,懒洋洋地走进客厅里,一见爹和娘他们都板着面孔坐在客厅沙发里等他,不了解有啥事体,像个木头人似地站在客厅门口,朱瑞芳气生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