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得烧掉那些信,这是她一生中收到的第一批情书,后来又发现其实是唯一的一批情书。
结婚后,她也没把箱子里的东西给周宁看,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周宁有一天去打牌被人告知这两天风声紧,派出所正在四处抓赌,牌桌上和打牌人口袋里的钱加起来达到三百元的就要进派出所,所以只好扫兴而归。那天正好杨红跟毛姐出去逛街去了,周宁就想起那个他觊觎良久的小红木箱子,有点心痒痒的,心想,婚都结了,妻子还有什么秘密丈夫看不得?就擅自用剪子剪断那个千千结,打开那个小红木箱子,战战兢兢地拿出一封信,看完了,也没搞懂是谁写给谁的,或者中心是什么。信里都是些“今天考了英语”“学校的理科大楼修好了”之类的流水账,连看三四封,都是一个风格,他也懒得再看,心想:“我还以为是旧情人写的情书,一场虚惊。”就把信随手一丢,自顾自地看电视去了。
晚上杨红回来,看见自己的情书箱子被周宁打开,就责问他:“你怎么可以不经我允许就开我的箱子?”
周宁说:“夫妻之间还保个什么秘密?更何况又不是什么情书,还珍藏在那里,搞得我疑神疑鬼。”
杨红忘了周宁的错误是窥探隐私,反而为“是不是情书”生起气来,“为什么不是情书?照你说,什么样的才算情书?”
“情书,情书,总要有个情字吧?那些流水账,也算情书?不是看有几封信字迹不同,我还以为都是你自己写给自己的咧。”
杨红仿佛被他点了死穴,再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在那里哀哀地哭。她想起那些电视或里面,做妻子的被丈夫发现了旧情人的情书,在那里把那些卿卿我我的东西当作罪状大声宣读,杨红对那妻子羡慕之极:就算她丈夫等一会就要把她大卸八块,至少她曾经被人热烈地爱过,还有几封让丈夫大发雷霆的情书。不像自己,唯一的情书还被周宁诬蔑为自己写给自己的。
周宁开始还在那里赌咒发誓,说我再也不会乱开你的箱子了,后来觉察出来杨红不是为这哭,就对她说:“好了,好了,别哭了,我讲一个笑话给你听。有一次,我们寝室被盗了,我们的衣物都被人偷走了,我们就去学校公安处报了案。过了几天,公安处通知我们去领回部分衣物,说这是那些盗贼在逃跑路上,为轻装上阵,去粗取精,丢弃在那里的,你们把自己的领回去吧。我们都在为衣物失而复得高兴得不得了,只有高大强一个人拿着他那件不知穿了几代人的旧皮夹克,委屈地大喊一声:“这些强盗真是瞎了眼了,连我这件真皮的衣服都不要!”
3
杨红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如此憧憬被追求,而又如此讨厌被撮合。反正她一听到中间人问她“某某某问你愿不愿意同他谈恋爱”,就觉得兴趣全消。她想问那些请人介绍的男生:为什么你们自己不能来对我说一句“我爱你”?为什么你们不能写一封情真意切的信来倾诉衷肠?我像那种要把你们的爱情拿去炫耀的人吗?就算你们被“陈铁帽子”的例子弄得不相信每一个女生,你们如果真爱我,她还会在乎我怎样处置你们的情书吗?
当然这样想的时候主要是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占上风的时候。大多数时间,杨红想的是,既然别人不来追求我,说明我不值得别人追求;既然别人不愿冒“陈铁帽子”那样的风险,说明我不值得别人冒那个风险。她是一个勤于自责的人,对自己永远没有信心,也许她一定要在学业上出类拔萃,正是因为她缺乏自信,没有考试成绩放在那里真真切切地让她看见,她就觉得自己没用。有时已经考得很好了,还会突然冒出一个疑问:“这个成绩是真的吗?是不是我在做梦?”
杨红对自己的外貌也是极无信心的。所谓外貌,在杨红看来,主要是脖子以上那部分。她知道自己眼睛不美,因为不是双眼皮,那个时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