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子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善于和它们和解,就象和我们的老姑母和解那样,她们总是开始时责备我们,最后便流着眼泪,再给我们钱花。我的想象力对我要严厉得多,它向我指出我的名字正从这个城市到那个城市,在欧洲的市场上旅行。欧塞伯-萨尔韦特①先生曾说过:我们的名字,就是我们本人。在到处乱跑一通之后,我要象那个德国人②那样,回到我从前的寓所,好让我自己惊醒过来。这些银行的伙计,这些为商业出卖良心的人,他们穿着老板发给的灰色制服,佩着商号的银牌子。以前,他们在巴黎街上行走,我并不注意他们,今天,我却预先就憎恨他们。谁知道在哪一天早上,他们中的一个不会来向我要求兑现我以前胡乱签署的某一张期票?我的签名值三千法郎,我本人却不值这个数目!对别人的绝望,甚至别人的死亡都无动于衷的执达吏,会站在我的面前,象刽子手对死囚那样,说道:‘现在,三点半钟到了。’他们的办事员于是有权逮住我,胡乱涂写我的名字,糟蹋我的名字,嘲笑我的名字,因为我欠了债!
①欧塞伯-萨尔韦特(1771-1839)。法国政治家,这里的引文见他所著的《关于人名、民族名和诸神名称的哲学和历史论稿》(1824)。
②这里指的是德国作家霍夫曼(1776-1822)的《魔鬼的药酒》里的主人公,他?是修士,因受魔鬼药酒的影响,丧失了理智,犯了通奸和杀人罪,后来获救再回到原来的修道院。
“欠了债,难道自己还能作主吗?别人不能来查问我的生活情况吗?我为什么要吃什锦点心?为什么要喝冰镇香槟酒?为什么我要睡觉、走路、思考、娱乐而不付钱呢?正当我欣赏一首诗,想一个主意,或者是在午餐时,高朋满座,心情欢畅,谈笑风生之际,我会看到一位先生,身穿栗色外衣,手拿一顶磨损了的帽子走进来。这位先生是我的债主,我的债票的持有者,是来破坏我的快乐的魔鬼,他将迫使我离开餐桌去和他谈话;他将夺去我的乐趣,我的情妇,我的一切,甚至我的床。比起他来,我觉得悔恨更易忍受,它既不会把我们赶上街头,也不会把我们送进圣佩拉日监狱。它不会把我们抛进可憎的罪恶的渊薮;它只把我们送上断头台,这倒抬高了我们的身价;到了行刑的时刻,所有的人都会相信我们的无辜;而社会上对于身无分文的放荡者却没有一句好话。而且‘债务’这个两脚兽,穿一身绿呢衣服,戴一副蓝色眼镜,或者携一把杂色雨伞;这样打扮的债务的化身,我们常常会在街道的拐角面对面碰到,正当我们面露笑容的时候,他们却有可怕的特权这样说:‘德-瓦朗坦先生欠我的钱不还。我可抓住他了。啊!他倒没有对我板起面孔!’见到我们的债主可不能不打招呼,而且要彬彬有礼。‘您什么时候还我的钱?’他们问道。
“这一来,我们就不得不说谎,不得不向另一个求借,向一个端坐在他的钱柜上的傻瓜低头,受他的冷眼,这种吸血鬼的眼色,比一记耳光更可恶,你还得忍受他的巴雷姆①的德性和他的极端愚昧无知。一笔债是一桩幻想的事业,这是这些人所不能理解的。奋发精神,往往能吸引和影响一个债务人,至于生活在财富中,眼中只有财产的人,既没有什么伟大情操可以影响他,也没有什么慷慨品德能对他发生作用,我本人对钱财是非常厌恶的。总之,一张期票可能会幻变成一个要养活全家和被一切道义抛弃了的老人。我所欠的债,那债主可能是格勒兹②的生动的画中人,一个儿女绕膝的瘫痪者,一个士兵的寡妇,他们全都向我伸出恳求的手。最可怕的债主是我们不能不和他们同声一哭的人,我们还清了债,还不得不救济他们。
①巴雷姆(1640-1703),法国算术家,著有《会计指南》,后来他的名字成为精于计算的同义语。
②格勒兹(1725-18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