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无限羡慕的。所谓"成功"的财神,在半谦卑半傲慢的蔑克里斯的脚跟边,张牙舞爪地徘徊着,保护着他。把克利福整个威吓着了;因为他自己也是想卖身与财神,也想成功的,如果她肯接受他的话。
不管伦敦最阔绰的的区域里裁缝师、帽子商人、理发匠、鞋匠怎样打扮蔑克里斯,他都显然地不是一个英国人。不,不,他显然地不是英国人;他的平板而苍白的脸孔;他的高兴举止和他的怨恨,都不是一个英国人所有的。他抱着怨恨,愤懑,让这种感情在举止上流露出来,这是一个真正的英国绅士所不齿为的。可怜的蔑克里斯,因为他受过的冷眼和攻击太多了,所以现在还是处处留神,时时担心,有点象狗似的尾巴藏在两腿间。他全凭着他的本能,尤其是他的厚脸皮,用他的戏剧在社会上层替自己打开了一条路,直至赫然成名。他的剧本得到了观众的欢心。他以为受人冷眼和攻击的日子过去了。唉,那知道这种日子没有过去……而且永不会过去呢!因为这冷眼和攻击之来,在某种意义上说,是他咎由自取的。他渴望着到不属于他的英国上流社会里去生活。但是他们多么写意地给他以种种攻击!而他是多么痛恨他们!
然而这达布林的杂种狗,却带着仆人,乘着漂亮的汽车,到处旅行。
他有的地方使康妮喜欢,他并不摆架子,他对自己不抱幻想。克利福所要知道的事情,他说得又有理,又简洁,又实际。他并不夸张或任性。他知道克利福请他到勒格贝来为的是要利用他,因此他象-个狡猾老练的大腹贾似的,态度差不多冷静地让人盘问种种问题,而他也从容大方地回答。
"金钱!"他说。"金钱是一种天性,弄钱是一个男子所有的天赋本能。不论你干什么:都是为钱;不论你弄什么把戏,也是为钱,这是你的天性中一种永久的事。你一旦开始了赚钱,你便继续赚下去;直至某种地步,我想。"
"但是你得会开始才行。"克利福说。
"啊,当然呀,你得进到里面去,如果你不能进去,便什么也不行,你得打出一条进路;一旦有了进路,你就可以前行无阻了。"
"但是除了写剧本外,还有弄钱的方法么?"克利福问道。
"啊,大概没有了!我也许是个好作家,或者是个坏作家,但我总是一个戏剧作家,我不能成为别的东西。这是毫无疑义的。"
"你以为你必定要成为一个成功的戏剧作家么?"康妮问道。
"对了,的确!"他突然地回转头去向她说:"那是没有什么的!成功没有什么,甚至大众也没有什么。我的戏剧里,实在没有什么可使戏剧成功的东西。没有的。它们简直就是成功的戏剧罢了,和天气一样……是一种不得不这样的东西……至少目前是这样。"
他的沉溺在无底的幻灭中的迟钝而微突的眼睛,转向康妮望着,她觉得微微战栗起来。他的样子是这样的老……无限的老;他似乎是个一代一代的幻灭累积而成的东西,和地层一样;而同时他又象个孤零的小孩子。在某种意义上,他是个被社会唾弃的人,但是他却象一只老鼠似的竭力挣扎地生活着。
"总之,在你这样年纪已有这种成就。是可惊的。"克利福沉思着说。
"我今年三十岁了……是的,三十岁了!"蔑克里斯一边锐敏地说,一边怪异地笑着,这笑是空洞的,得意的,而又带苦味的。
"你还是独身一个人么?"康妮问道。
"你问的是什么意思?你问我独自生活着么?我却有个仆人。据她自己说,她是个希腊人,这是个什么也不会做的家伙。但是我却留着他,而我呢,我要结婚了。啊,是的,我定要结婚了。"
"你把结婚说得好象你要割掉你的扁桃腺似的。"康妮笑着说,"难道结婚是这样困难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