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他完全没有必要为那些鸡毛蒜皮的琐事过分焦虑——病魔对他的折磨,远比这些更使他痛苦。即或列尼从未占据过他的整个心灵,却也给了他一个有分量的打击。列尼可以为他的随机应变能力而沾沾自喜。他找到了一个令人吃惊的出卖朋友的途径:充分利用了一个人的病情,令人信赖他,让他关怀照顾,而他偷听病人病中的呓语,刺探人家内心深处最隐秘的苦衷,然后再对那些东西妄加非议。
真有意思,出卖人的办法究竟有多少,然而这都是多余的,一个人即或不被别人出卖,自己也能毁掉自己。朱塞佩先生的无情和冷淡,并没有出卖别人的迹象。他只是由于政治需要而牺牲异己。以不断发动的起义,哺育着意大利民族的良心。尽管每次起义都遭到残酷的镇压,但那些渗透在它土地上的起义者的鲜血,却一次又一次地洗刷掉人民心灵上被屈辱的毒疮。当萨维诺的起义遭受失败的时候,这个伟大人物曾镇定地宣布他与此事毫不相干。怎么能说毫不相干呢?这也是政治需要吧,后来充分证实了这一点。
是的,朱塞佩先生可以安眠啦——他的行为是诚实的,那复仇的魔鬼不会惊扰他的良心。他一开始就声明:“我对你们个人的命运不感兴趣。”他既不求别人的爱,也不去爱别人。他只知道事业是应该完成的。事业完成了,他就继续走自己的路。他象古鲁庇鲁,而决不象犹大。只有受众人爱戴的人才能这样抛弃自己的爱……
范里斯坐在壁炉旁,看着噼啪燃烧着的炭火,思潮起伏地回忆起那些曾经欺骗过他的人。似乎他有生以来就极容易轻信——这个旅程充满着教训。那个疼爱他的母亲就欺骗了他,那个带着亲吻和唇边的谎言在他怀里死去的,正是他曾经热爱过的妈妈;那个出卖他忏悔秘密的神父;那些曾称他为同志,一旦听到中伤他的言词,立刻轻信他会干出卑鄙勾当的年轻人;那个对他一往情深的姑娘,在他极度痛苦的时刻,非旦没有帮助他,反而打了他一记耳光。还有一个朋友——是红衣主教、是父亲、又是骗子手……
他一跃而起,舒展两臂。何等的愚蠢哪!早已是午夜时刻,明天还要作长途旅行呢,可他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成心想受寒感冒似的。这些回忆,都属于那个已经结束了的生活,象灰烬一样苍白而憔悴的。现在该躺下休息啦。
他走进卧室,正想脱衣服,身后不知是什么抖动了一下——从那里冒出一股臭气,闪出一排牙齿,两眼露出一道白光。
“就是说,你的所有的好朋友都出卖了你。那你是不是试试,看我是否可信?”
这是一个黑人——卖水果的商贩。范里斯号叫着跳起身来,用双手推开那张黑色的愤怒面孔。那张面孔在地上渐渐地扩散开,留下一个讨厌的痕迹。
他站在那里气喘吁吁,冷汗湿透了全身,而且不停地打着寒战。多么冷啊!是多么难以忍受的寒冷啊!必须回到火炉旁,不然会冻死的。他小心翼翼地绕过那张面孔消失的地方,横穿地毯走过去。不过,那张面孔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跪在客厅的壁炉前,往炉里加了几根劈柴,想吹起火来。可惜火苗一直不上来。他弯下腰去吹炭灰,这时,一阵浓郁的胭指香气向他脸上扑来。
女人是一群涂满胭脂的、不知羞耻的坏种……她们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她们偎依在他的身边,玩弄着他……她们搂着他的脖子,她们那涂满油脂的头发,贴在他的嘴唇上……
“你为什么这样仇恨我们?我们从来没有出卖过你。如果说当你在舞台上失去知觉的时候,我们讥笑过你。就算是讥笑,那也不足挂齿。来吧!吻我们吧!让我们成为朋友吧!”
简直无法挣脱她们的手。她们一再拥抱他。那些矫揉造作的声音不断地说服他、不断地勾引他,在嘿嘿地窃笑,在刺耳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