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外那位。当他在草地里、在卢瓦恩河边散步时,他问自己:“为什么我总放不开这份烦恼呢?”一想起巴黎,他就觉得心中烦躁得无法忍受,他就回家,免得一个人孤单。
于是他躺到吊床里晃晃摇摇,而伊丽莎白则坐在一张折椅上朗读。就在听着她读,看着她的时候,他又想起了在黄昏时,在他那位女朋友沙龙里单独陪着她谈话的时刻。于是一阵可恨的想笑心情润湿了他的眼帘;一阵焦心炙肺的悔恨叫他揪心,使他不断感到想立刻走开,回巴黎去的难忘愿望。要不就从此浪迹天涯。
看到他阴沉忧郁,伊丽莎白问他道:
“您是不是难过?我看到您眼睛里有眼泪。”
他回答说:
“亲亲我,小姑娘,你不会懂的。”
她心情不宁地吻了他,一面感到有些什么她毫不知情的悲剧。可是在她的抚受下,他得到了点儿宽解,心里想:“唉!要是有个二者得兼的女人,她既有这个的爱又有另一个的妩媚!为什么总找不到梦中人,总只能碰到些大致差不多的呢?”
他再也听不见她在谈什么,只在单调的声音催眠里无止无休地遐想那位他离弃了的情妇,她曾使他着迷、使他倾心、使他被征服的种种。他在回忆的索绕之下,她的幻像仿佛一个幽灵的形貌总对他缠绕不清,他对自己说:“难道我是个遭到了诅咒的人,永世不能摆脱她?”
他开始作远程步行,在树丛里游荡,暗自希望能在那儿让这个幽灵迷失在一个溪谷里,在一块岩石后面,在一片灌木林里都行,就像想要摆脱一头不忍动手杀死的忠实畜生,把它带得远远地试图设法让它迷路。
有一天,在作完了这种散步以后,他回到了那片到处是山毛榉树的地方。现在这儿是一片阴森森近似黑色的树林叶丛密得难以通过。他从那些巍峨的穹顶下走进去,林子里又润湿又幽静。但可惜阳光下由初展的嫩叶组成的轻盈绿雾已经逝去;于是他沿着一条窄窄的小径往前走,在两棵交缠的树前惊愕地站住了。
即使在他最热烈最惊心动魄的爱情生活中,也不曾有过这样叫他触目惊心的景象:一棵粗壮的山毛榉树紧紧箍住了一棵细长的橡树。
那棵山毛榉像一个体型粗壮而痛苦绝望的情郎,用两根粗壮骇人的树枝,像胳膊似的将橡树的主干搂在了怀里。橡树在拥抱的扶持下,将它纤细光滑笔直的身材傲然地一直伸向蓝天,远远高出了它的凌辱者。然而它虽然逃向了太空、虽然傲岸地遁脱了凌辱,但在它的腰部有两个久已愈合的伤槽,这是无法抗拒的山毛榉的粗枝在它的皮上凿出来的。这些闭合了的伤口将它们融合在一起共同生长,树汁交流,在被凌辱的树里也流着欺凌者的血。而且一直升到了树梢。
玛里奥坐下来,长久地端详这两棵树。它们在他苦恼的心灵里成了卓越而令人惊心的象徵,它们是两个伫立不动的斗士,向路人叙述它们永恒的爱情故事。
他重新又上了路,变得更伤心,走着走着,慢慢地垂着眼睛,忽然看到了在草下面一张沾满了泥泞和淋过雨的旧电报,肯定是哪个散步的人扔下或者丢失了的。在他脚下躺着的这张蓝纸带给那颗心的是甜还是苦呢?
他不禁去拾起来,又好奇又厌恶地用手指把它展开。还可以大致读出来:“请您来……我……四点钟。”名字已经被路上的潮湿化得看不清了。
残酷而甜蜜的回忆涌上了他的心头,那些他曾从她那儿接到过的种种快递电报,有些是约定一个幽会的时刻,有时是告诉他会来不了。从来不曾有过别的事情能比看到使人兴奋万状或者令人沮丧的信使更叫他心潮澎湃,更叫他激烈颤抖,更叫他心脏停跳或者强烈跳动的了。
想起此后他再也不会打开类似的电报,他几乎伤心得无法动弹。
他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