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长舌妾狐媚惑主 昏监生鹘突休妻
拜认那郎中做了父母。他因一自一己发愿好了病要做姑子,所以日日一激一聒那刘夫人。那刘夫人道:“那姑子岂是容易做的?你如今不曾做姑子,只道那姑子有甚好处。你做了姑子,嫌他不好,要还俗就难了!待你调养的壮实些,嫁个一女一婿去过日子,就一件本等的事。”这刘夫人说得也大有正经。谁知青梅的心里另有高见,他说:“我每日照镜,一自一己的模样也不十分的标致,做不得公子王孙的娇妻艳妾。总然便做了贵人的妾媵,那主人公的心一性一,宠与不宠,大老婆的心肠,贤与不贤,这个真如孙行者压在太行山底下一般,那里再得观音菩萨走来替我揭了封皮,放我出去?纵然放出来了,那金箍儿还被他拘束了一生,这做妾的念头是不消提起了。其次还是那娼妓,倒也着实该做,穿了极华丽的衣裳,打扮得娇滴滴的,在那公子王孙面前撒娇卖俏,日日新鲜,中意的,多相处几时,不中意的,头巾吊在水里,就开了一一交一一,倒也有趣。只是里边也有不好处:接不着客,老鸨子又要打;接下了客,拿不住他,老鸨子又要打。到了人家,低三下四叫得奶奶长,奶奶短,磕头象捣蒜一般,还不喜欢,恰象似进得进门,就把他汉子哄诱去了一般。所以这娼妓也还不好。除了这两行人,只是嫁与人做仆一妇一,或嫁与觅汉做庄家,他管得你牢牢住住的,门也不许走出一步。总然看中两个汉子,也只赖象磕瓜子罢了。且是生活重大,只怕连一自一己的老公也还不得搂了睡个整觉哩!寻思一遭转来,怎如得做姑子快活?就如那盐鳖户一般,见了麒麟,说我是飞鸟;见了凤凰,说我是走兽;岂不就如那六科给事中一般,没得人管束。但凡那年小力壮,标致有膂力的和尚,都是我的新郎,周而复始,始而复周。这不中意的,准他轮班当直,拣那中支使的还留他常川答应。这还是做尼姑的说话,光着头,那俗家男子多有说道与尼姑相处不大利市,还要从那光头上跨一跨过。若是做了道姑,留着好好的一头黑发,晚间脱了那顶包巾,连那俗家的相公老爹、举人秀才、外郎快手,凭咱拣用。且是往人家去,进得中门,任你甚么王妃侍长,奶奶姑娘,狠的、恶的、贤的、善的、妒忌的、吃醋的,见了那姑子,偏生那喜欢,不知从那里生将出来:让吃茶、让吃饭、让上热炕坐的、让住二三日不放去的,临行送钱的、送银子的、做衣服的、做包巾的、做鞋袜的、舍幡幢的、舍桌围的、舍粮食的、舍酱醋的,比咱那武城县的四爷还热闹哩!还有奶奶们托着买人事,请先生,常是十来两银子打背弓。我寻思一遭儿,不做姑子,还做什么?凭奶奶怎么留我,我的主意定了,只是做姑子!若奶奶必欲不放我做姑子,我只得另做一样罢了。”众伙伴道:“你还要做甚么?”青梅道:“除了做姑子,我只做鬼罢了!”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对着刘夫人学了。
刘夫人道:“我就依着这个风妮子,叫他做姑子!我就看着他要和尚、要道士,叫官拶不出尿来哩!你教他看往咱家走动这些师傅们,那一个是要和尚要道士的?你叫他指出来!”伙伴道:“俺们也就似奶奶这话问他来,他说,往咱家来的这些师傅们,那一个是不要和尚不要道士的?你也指出来!”刘夫人道:“了不的,了不的,这丫头风了!毁谤起佛爷的一女一儿们来了!不当家,不当家,快己他做道袍子,做唐巾,送他往南门上白衣庵里与大师傅做徒弟去!”拿黄历来看,四月八就好,是洗佛的日子。赶着那日,买了袍,办了供,刘夫人一自一己领了青梅,坐轿到了庵里。大师傅收度做了徒弟。上面还有一个姓桂的师兄,叫做海潮,因此就与青梅起名海会。
谁知一自一从海会到庵,妨克得大师傅起初是病,后来是死,单与那海潮两兄弟住持过活。海会没了师傅,又遂了做姑子的志向,果然今日尚书府,明朝宰相家,走进走出。那些大家奶奶们见了他,真真与他算记的一些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