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晁大舍围场射猎 狐仙姑被箭伤生
急急考就了官,万一待他去了,没了靠山,考一个州县佐贰,读书一场,叫人老爷,磕头参见,这也就苦死人了!”遂与侍郎说了这个实一情一。侍郎以深也为然。
晁秀才随赴吏部递了呈,投了卷。吏部司官恰好也是侍郎的门生,侍郎预先嘱托了,晁秀才方才同众赴考。出的题目是“有民人焉,有社稷焉”。晁秀才本来原也通得,又有座师的先容,发落出来,高高取中一名知县。晁秀才一自一家固是欢喜,侍郎也甚有光彩。晁秀才又思量道:“我虽是考中了知县,缺的美恶就如天上地下一般,何不趁老师在京,急急寻个好地方选了?又待何时!”随即挖了年,上了卯。怎当他造化来到,冢宰缺员,把礼部左侍郎推了吏部尚书。次年四月大选,晁秀才也不用人一情一,也不烦央挽,竟把一个南直隶华亭县的签,单单与晁秀才掣着。
这个华亭是天下有名的大县,甲科中用许多物力谋不到手的。晁秀才气也不呵一口,轻轻得了。报到家中,亲戚朋友那个肯信?说:“这个华亭县,一自一古来都是进士盘踞住的,那有岁贡得的?”报喜人嚷街坊,打门扇,要三百两,闹成一片。不两日,见了邸报,却道真真不差!将报子挂了红,送在当日教学的书房内供给,写了一百五十两的谢票,方才宁贴。
武城县这些势利小人听见晁秀才选了知县,又得了天下第一个美缺,恨不得将晁大舍的卵脬扯将出来,大家扛在肩上;又恨不得晁大舍的屁一股撅将起来,大家舔他粪门。有等下户人家,央亲傍眷,求荐书,求面托,要投做家人。有那中户人家,一情一愿将一自一己的地土,一自一己的房屋,献与晁大舍,充做管家。那城中开钱桌的,放钱债的,备了大礼,上门馈送。开钱桌的说道:“如宅上用钱时,不拘多少,发帖来小桌支取。等头比别家不敢重,钱数比别家每两多二十文。使下低钱,任凭拣换。”那放债的说道:“晁爷新选了官,只怕一时银不凑手。”这家说道:“我家有银二百。”这家说道:“我家有三百,只管取用。利钱任凭赐下。如使的日子不多,连利钱也不敢领。”又有亲眷朋友中,不要利钱,你三十,我五十,络绎而来。
这个晁大舍原是挥霍的人,只因做了穷秀才的儿子,叫他英雄无用武之地。想起昔日向钱铺赊一二百文,千难万难,向人借一二金,百计推脱,如今一自一己将银钱上门送来,连文约也不敢收领,这也是他生来第一快心的事了!送来的就收,许借的就借。来投充的,也不论好人歹人,来的就收。不十日内,家人有了数十名,银子有了数千两。日费万钱,俱是发票向各钱桌支用。用了二百五十两银买了三匹好马,又用了三百两买了六头走骡,进出骑坐,买绫罗、制器皿,真是钱可通神!不上一月之内,把个晁大舍竟如在槐安国做了驸马的一般。随即差了一个旧小厮晁书,带了四个新家人祝世、高升、曲进才、董重,携了一千两银子,进京伺候晁秀才使用。
晁秀才选了这等美缺,那些放京债的人每日不离门缠扰,指望他使银子,只要一分利钱,本银足一色一纹银,广法大秤称兑。晁秀才一来新选了官,况且又是极大的县,见部堂,接乡宦,竟无片刻工夫做到借债的事。日用杂费也有一班开钱铺的愿来供给,所以不甚着急,应酬少有次序。晁书领了四个家人,携了一千两银子,刚刚到京。有了人伺候,又有银子使用,买尺头,打银带,叫裁缝,镶茶盏,叫香匠作香,刻图书,钉幞头革带,做朝祭服,一色一一色一完备。对月领了文凭,往东江米巷买了三顶福建头号官轿,算计一自一己、夫人、大舍乘坐;又买了一乘二号官轿与大舍娘子计氏乘坐,俱做了绒绢帏幔。买了执事,刻了封条,顺便回家到任。家主不在家,家中尚且万分气势,今正经贵人到了,这煊赫是不消说起的了。接风送行,及至任中,宦囊百凡顺意,这都不为烦言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