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 老寡妇痛无儿甘祝发 小孝子浪寻母忽遭擒
产业。不料公公弃世,连衙门不在了。如今还有几家佃户,住着十数间草房,每年讨些租。我姊妹两人,又没男子,那里去避兵,只好暂向庄上藏躲。这城里几间宅子丢下锁着,随他兵来怎样,咱也顾不得了。”一面说着,只见街上走的男一女一乱乱纷纷,府县官出牌安抚,那个是不怕死的。细珠道:“趁如今出城,到了临时就出不去,今晚就动身罢。”打裹些随身衣服被褥,小厮挑了;金珠首饰藏在身边,一切家器只得抛下。云娘、细珠原是空身的。赶乱里出城,三个小船,摇到庄上去。这佃户只得挪出三间空房来,安顿下他四口儿。次日又使人进城,取些家器锅碗米粮来做饭不题。
这村西头有一个小小尼庵,住着个八十岁的尼姑。原是卢氏舍了二亩地盖的白衣观音,要求子的,又舍了五分菜园与他种菜。卢氏、云娘过庵去烧香,又到安郎坟头痛哭一场,宿在庄上,不在话下。
不消数日,金兵到黄河扎营,淮安人民已逃去大半,多少有些兵丁和府县官同一个参将,如何守得,只得投降。金兵进城,还杀掳了三日方才住手。那些放抢的夜不收们,还在村外河边,各处搜寻逃民,见一人杀一人,见一口掳一口。
这湖心寺隔城不远,如何逃躲。只见云娘向卢氏道:“三姐,我有一件事和你商议。咱如今都没有儿了,是个老寡一妇一。
你还有公公丈夫的灵柩不曾送回,是你一件大事,我只是个孤身,终日想儿,也是望梅止渴,多分是没了,连泰定也不得见他一面,把个细珠担误了这几年。我想这个苦命,原是个尼姑。
如今兵马荒乱,一时间遇见番兵掳了去,把身子做不下主来,枉空守了几年寡,还害了一性一命,不如此时把头发剃了,就在这庵上出家。咱姊妹们一个庄上住着做伴,我也不回山东去了。
落下细珠,等等平定了,稍信与泰定来领他家去。”卢氏劝云娘说:“慧哥不知去向,日后还有指望,姐姐剃了头,慧哥回来,那时节怎么家去?”云娘抵死不肯。即时请将庵里老姑子来,可怜云娘把头发——因想慧哥愁的白了一半——分三路剪下来,剃作比丘尼。细珠在傍和卢氏哭个不祝也是他平生信佛,前世道根,该从此成了正果。诗曰:几缕香云金剪开,当年玉镜照高台。
岂期老向空门度,安得修身伴子回?
珠翠永辞膏沐去,鬓蝉久被雪霜催。
万缘历尽唯禅定,尚有乌啼夜半哀。
按下云娘祝发为尼,与卢氏庄上苦修不题。且说泰定同慧哥从毗卢庵出门,千里南游,找寻生母云娘,少不得饥餐渴饮,夜住晓行,向淮安府问路而来。那时,淮南淮北在金宋一一交一一界用兵之地,都有百姓团结避难在山寨海岛里,日久人多,没有口粮,只得抢劫,做起土贼来。一两个孤身客人,没有敢走的。
又有一件怕人处:连年荒欠,米豆没处去籴,人人抢夺,又不敢贩卖,多有强人截路,把肥胖客人杀了,成火一肉一一样做下饭的。百姓穷荒,饿死大半,还有易子而食,析骸而爨的事。
以人为粮,说是味美无比,起了个美名,不叫做人一肉一,说是双脚羊。这一个泰定,领着慧哥十四五岁的个白胖小和尚子,孤身南走,岂不是件险危的事。
二人不知往南的路,一步步化着饭吃,问路前行;或是昼走荒村乞化,或是夜投古寺觅宿。不则一日,到了淮河渡口下邳桃源地方,只见人民乱走,拖男领一女一的,也有推车赶驴、背着包裹的,泰定上前细问,才知道金兵两路南侵,沿淮安一带州县不攻一自一破,百姓们各处逃生。这了空和泰定唬得无路可避,百忙里寻不出个寺院。往东南上一望,露出半截塔在林子里,不上五七里路。泰定叫声:“慧哥,咱如今往前没处去,不如且躲在寺里。你是个和尚,我是个道人,那金兵来时,也不难为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