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盘
你到日本一看,老百姓没有一个什么政府干涉,每一个人规规矩矩等着排队,自然的,好像自己不参与排队抢到前头,自己脸都红了。比如我到日本去,带了两个大皮箱,他们给我装的。到了外国我就穿长袍。这边穿长袍是天冷,到了外国我代表中国文化,我才不穿西装呢,我也不讲外文,日本话因为一句都不提,我一个字也不会。你要问我,找翻译来,我是中国人,对不起,我不懂你的话,这个不失礼呀。我不懂嘛,我笨嘛,你找翻译。假使我们跟外国人谈话自带翻译,应该尊重别人,所以我穿个长袍带两个大箱子。
到了日本了,后来在路上,大概是我们台湾货啊,还是温州货啊,台湾货、温州货开始都被外国人骂。皮箱买来很漂亮,一穿进,一拉,断了,大概是台湾的或者是温州的,这个名声多好啊,这个名誉多好埃我拿两个皮箱大概台湾买的,不晓得台湾货啊还是温州货啊,只一提,哦,散开了。这可要了我的命啊,又穿个长袍箱子东西散开,包也包不好,抱也抱不好,也没有人帮忙,话也不懂。我拼命两个挟到,把几十年不运动那个老功夫、老骨头拿出来几十斤,还是把它拿起来了,两边挟着它。你看穿一个长袍,斯斯文文做个鬼样子、摆架子的,结果穿个长袍,抱两个大皮箱乱七八糟,你看那个味道啊,唉呀,不是人样子了。等于,我断定在东京啊,不是在东京,在京都,在伊势,日本在哪里我记不得了,反正这个后车站要到前车站,等于这个地方要走到昨天晚上那个照什么楼,比那里还要远一点,还要过天桥。结果我一看,对面来一个中学生,穿个学生装,戴个学生帽就是军帽一样,个子并不高,我晓得了。我就把两个皮箱地下一摆,我就向他一招手,他就过来了,他就懂了。一过来,敬一个礼,我也给他行个礼。我给他比一比,我拿不动,帮个忙,意思到了,我给他拿点钱。他,北方讲一话不说、二话不讲啊,帮我就拿起来一扛,就晓得送到,送到前面火车站到火车边上了,我赶快拿出钱来,他看都没有看,站起来,敬一个礼回头走了。唉呀,我一看,这个国家、这个民族、这个文化、这个教育都是中国的,这些在日本看的都是中国的文化,保留的。
中国今天我们自己青年没有文化啊,西不西,中不中,文不文,武不武,男不男,女不女,就乱七加八糟,所以叫做乱七八糟。我看了无限的感慨,真伤感,敬佩。所以到了大学,教授们跟我讲,我们东方文化不过站在这个地方,当日本两、三百个大教授、大学校长,后来憋着我讲话,我痛骂他们一顿。我说,因为你们乱搞把世界秩序搞坏了。为什么要打中国,死了怎么讲得他们没有话讲。当然,真理所在,可是我很敬佩他们。
后来,跟我一路去的是何应钦将军,何应钦将军、蒋介石你们应该知道的,那是历史上有名的一个大将军。他的号,这就是中国文化,何应钦是他的名字,号敬之,恭敬的敬,之乎也者的之,我们大家彼此讲礼貌,他譬如叫我怀公,因为南怀瑾嘛,怀公,我称他敬公。敬公啊,我说你是老牌的日本留学生啊,他是在日本留学认识孙中山先生一起起来革命的。我说,我们打了几十年仗,这个国家、这个民族,我看,不到二十年就站起来了。他说,真的呀,你看的完全对呀。我说我们的国家怎么办呢,我们两个一边讲一边两个人头就低下来,难受。你以为国家强大人口多,就了不起呀,没有文化、没有教育,青年没有礼貌,一切没有成就,本事没有,脾气都大得很。
你晓得当年我们一个老朋友,大家都晓得全国的流氓头子,可是也是历史上闻人的杜月笙,上海人,买水果出身的。大家讲,然后能够影响一个国家的社会那么大,你看他没有读过书,他到了后来,晚年了,书也读得很好埃他就讲过三句话,你看没有读过书,三句话是名言,天下的,这是上海话,他说,头等人有本事,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