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马国主游春逢羽客 共丞相访道遇番僧
珠乱洒。流出石潭,甃成长渠,环回旋转,作流觞曲水。国主教张了锦幄,铺翠裀绣褥,席地坐下。取一捧雪的玉杯,插了羽翎,斟满了酒,从上流放下流,到哪位面前,宫娥就取来跪着奉上。吃了一回,玉芝公主命宫娥采各色花片,也从上流撒下,如锦浪飘漾。那珍禽幽鸟,在山岩中、绿树上和鸣睆睆。国主大悦,卷起龙袖,向清泉盥手漱齿,应了上已拔禊故事。
又到玲珑古洞边闲步,那绿茸茸芳草上,只见铺个棕团。一个道士头戴薄冠,衣穿鹤氅,相貌清臞,精神炯照,双膝跌坐。见国主、国母到来,动也不动。内监喝道:“圣驾已到,还不站起!”道士慢慢起身,打个问讯:“贫道稽首了。”国主道:“从哪处来?是甚姓名?”道士道:“普天游行,随地跌坐,说不得从何处来。胞胎浑沌,四大皆空,没甚姓名。”国主道:“出家有何好处?”道士道:“出家也无甚么好处。只是在家受不得那爱欲牵缠,生老病死,世态炎凉,人情险恶,更有饥寒切迫,富贵腥膻,官刑杀戮,户役差徭,因此出了家。”国主道:“既出了家,可真有长生不老的真诀么?点石为金的妙法么?”道士道:“有生必有死,三教圣人,俱所不免。有少必有老,草木尚且凋枯,要甚长生不老!石自为石,金自为金,要点他何用!”国主道:“从古及今,都说有神仙,可以神游八极,白日飞升。据你说来,尽是虚妄的了?”道士道:“虚妄不虚妄,若识得机关,彭殇一理,金土同价,一点灵光自是炯然不灭。若不晓得关窍,如蜣螂转丸,如飞蛾赴火,无非苦趣,黄面瞿昙、青牛老子与那伛偻曲躬、终日奔走的孔圣人,都不是到家汉。我看你享受王位,锦衣玉食,自谓快乐无比,岂知扰扰茫茫,活地狱一般。早些随我出家罢!”国主道:“寡人承祖宗之基业,世子尚幼,不能莅事。与你筑一道院,供养在这里,待十年之后传位世子,方可随你出家。”道士道:“可托孤与花驸马,此人忠贞可辅。哪里等得十年?只怕日下就有大祸!况我朝游北海,暮宿苍梧,哪里肯住在这里?你不信,我取应验与你看。”袖中取出一石镜,方圆三寸,漆黑无光。在掌上磨了一磨,放出光来,抬了与国主看。只见里面山河广阔,宫殿巍峨,一个人冲天巾,衮龙袍,卧在地下。国主见了,不胜骇异。他人看时,原是一块黑石,并不见一些光景。共涛大怒,启奏道:“此是妖妄之徒。国主是一国之尊,怎么被他欺诳?可令卫士拿下该管衙门问罪!”道士笑道:“我有何罪?只怕你要问罪哩!”国主道:“他是方外之士,不听便罢,何必问罪。”道士起身说道:“我有四句偈语,国主可牢记着:
“洚水为灾,长年不永。他日重来,唯有荒冢。”
说罢,把拂子一拂:“贫道去了!”急步下山,霎时不见。国主猜疑不定,神情恍惚。花逢春道:“江湖之士,都是幻术,不可深信。况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循理而行,自然吉庆。请登辇还宫。”国母也劝道:“神仙变幻,容或有之。只这道士出言无伦,岂可听信!堂堂一国之主,哪肯随你出家?四境平安,五谷登稔,有甚灾祸?速请回宫,共享太平之福。”国主遂传旨还宫。百官、卫士、内监、宫娥簇拥还朝,各官散去。
国主心中只是不怿,说道:“那币帛焚时,结成火团,刚落在我身上,烧了一洞,已是不祥;又遇着道土,变幻莫测。他说道:‘洚水为灾’,难道我国在濒海之处,敢是海啸起来,飘没了国土?那石镜中一人卧地,分明是我。他人又不见。更道‘长年不永,’应在我一人身上了。后面说‘他日重来,唯有荒冢,’想我天命已尽了。”玉芝公主道:“父王何必忧心,这道士将大话吓人,那有实验?”花驸马又百般劝慰,设宴释闷,只得罢了。
次日坐朝,有白石岛申文到来,说:“海边有一异兽,如豺狼相似,头生独角,遍体赤毛,行走如飞,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