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利集
何丧幽冥?
父:舍不得我儿身秀俊,母:舍不得我儿只一人。
父:父靠儿朝夕亲前把孝敬,母:娘望儿娶媳生子接后昆。
父:老来丧子大不幸,母:百年归土谁捧灵?
父:祖宗血食今断损,母:王门香烟绝了根。
父:不知儿得甚么病?母:是病就该告娘亲。
父:七孔流血有血印,母:未必此事有别情?
父:还须来把媳妇问,母:这段冤枉方得申。
明山夫妇哭罢,转身问贞秀曰:“李女子呀,你丈夫是如何死的?”贞秀曰:“不知是啥来由,昨夜你儿先睡,听他辗转不眠,时常叹气。后媳去睡,见他面壁唾熟,早晨去喊,才知死了。”明山曰:“你莫隐瞒,要从实说来!”贞秀曰:“媳是实言,并无虚诳。”明山曰:“这明明是你用药毒死的,你假装不知吗?”贞秀曰:“公公不要冤媳!媳虽愚蠢,也知礼义。妇人家原来靠夫过日,岂有毒害之理?”明山曰:“分明是你在娘家勾引情人,与奸夫义重,不愿我这门亲,故将我儿毒死,好嫁奸夫!如何瞒得得我过?”上宾曰:“亲翁不要捕风捉影,说那伤风败俗之话!况是幼年开亲,有何嫌疑?就是不愿,不过悔亲而已,焉能把他毒死?”明山曰:“此时不爱跟你说,得到公堂去讲!”即喊发席,进城报案,告媳因奸毒夫,递呈请验。
官看呈词,次日亲身勘验,仵作报是服毒身亡。官问明山曰:“你儿房中前夜还有人否?”明山曰:“花烛之夜,岂有别人?”官又问贞秀曰:“你夫如何死的?”贞秀即以那夜亲戚闹房,要他斟酒,众客出去,夫即烧烟,从睡至起,说了一遍。官问明山曰:“你儿在前吃烟未曾?”明山曰:“我儿烟已上瘾。”官曰:“就未上瘾,烟也不能伤命,况此又非烟毒。”又问家族,都说是夜好好进房,并无疾病。官即将明山、贞秀带回县内,又叫贞秀问曰:“你公告你因奸毒夫,今见本县,还不从实诉来?”贞秀叩头,哭诉道:
大老爷坐法堂高悬明镜,听小女将冤情细诉分明。
奴的父李绍儒文学补廪,刘氏母乡党中俱称贤能。
奴自幼读诗书谨守闺训,知三从和四德克俭克勤。
“既知三从四德,为何将夫毒死?”
不知奴在前生何事过分,今一世才过门就死夫君。
比时间只哭得咽喉哽哽,舍不得鸳鸯鸟一夜离分。
二公婆见子死疑心妄禀,他说奴毒丈夫暗通奸淫。
“是呀,你夫夜间好好进房,不是你毒死的,又是何人咧?你好好招认,免受苦刑。”
呀,大老爷呀!
哭啼啼望仁天细揣情景,这概是冤枉事如何认承?
“好好问你是不招的,左右与爷掌嘴四十!”
呀,大老爷呀!
奴纵然要谋害丈夫性命,这毒药叫小女那里去寻?
“毒药在娘家早已办就,还要强辩做甚?”
呀,大老爷呀!
童子婚并无有半点仇恨,那有个奔进门就害他身?
“娘家通奸,谋夫另嫁,本县明白你那些事,还不招吗?打,打,打!”
呀,大老爷呀!
为官人重的是品行德行,为甚么诬小女不美声名?
常言道女子家名节要紧,失了节羞父母又辱先灵。
“胆大淫妇!还说本县诬你?左右把他十指拶起!”
呀,大老爷呀!
小女子出娘胎行端品正,就死作无头鬼也不招承!
“狗淫妇!当真不招的?本县不怕你口硬,左右拿竹签来,把他十指与爷钉起!”
这一阵痛得我魂飞魄尽,好一似阎王殿走了一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