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宾鸿栈醉梦两模糊 普天香中西双辑睦
柔斋道:“这个人说起来,五六年前头他就在上海当书寓先生了。彼时年岁又轻,风头又足,再加有一种逐臭之夫去奉承他:说他眼界儿比别人高,身价儿比别人重,心术儿比别人好。殊不知那些瘟生,连一句都没有说得着,全个儿是些门外汉的话。就是有两个阔老官在他身上走。你想,一个人到做了阔老,那心计儿自然是十个之中有九个是粗的了。所以也就人云亦云,猪八戒吃人参果子,食而不知其味。及至去年他在上海同春坊重张艳帜,就同我碰巧是洛阳女儿对门居,听见人说,从前曾经跟过一个甚么咸允升咸老六的,如今是又从咸老六家里重行出来做本家,我就千不合万不舍,不合想去他这一只老虎头上拍苍蝇,同他吊膀子。由在金谷春代过一次局,以后就天天吃大菜,跑马四,看髦儿戏,是可以花钱的事,无一不做到。而且他还喜欢跑个夜马车,专门在张家花园青草地上,席地幕天过夜。一直要挨到第二日大清早,租界工各局里的垃圾车上了街,他才肯转来。等到晚上仍是这种样。不然,就伙了堂子里相帮打杂的,一窝儿坐下来接龙庄、摊牌九,再没得个好好的让你过一夜的。我起先也是疑惑他身价重,眼界高,差不多的客人他瞧不起。后来我小钱花的也不少了,碰和吃酒,日日当饭吃,他还是那副不生不熟的样子。问问他,总以慢慢瞧三个字回复我了事。
及至走出去一打听,无一个人不说,你怎么同这一个鸦鸦乌双料的婊蛋在一起的呀?他只配想出法子同他掉花枪。你若要用真心去待他,倒反要吃他的苦了。去年有个外路客人,说是在槟榔当细崽的,在他身上先用了若干钱,也是横不着实,竖不着实。后来那人就拿了一张后马路同康庄的一万银子期票来,托他第二日清早派人去折现。到底眼睛是黑的,银子是白的,他听说有一万之多,就自己坐了包车去,找到那家庄上。刚要朝里走,不意里面也有个人朝外来,身上的衣服是穿得阔阔的,脸上戴了一副茶晶目镜,问他来做甚么事?他道:“我有一张票子,来照照期。请问你们这里可是某某庄么?”那人道:“下是!你票子在哪里?拿出来与我看。”他就顺手在身上将票子取出,交给那人一看,那人道:“哦!这张票是某人的呀!上面尚未到期。”他又道:“我们想稍微认点利息,先付一半或会付,可好不好?”那人又踌躇了半晌道:“认利也不必,好在这张票子的期限不远,但他平时要银子用,账上都是一万八千付惯了的,零付又不便付,不如在我这里先垫二百元去用用罢!也不必入账了。票子你还权时带回去,知照他本人,等到了期上,我再照数扣罢!”说着,就在一个小皮匣里查出二百元钞票,递给他道:“我适因有事,也不请你到里面去坐了,把这个权且带回去,给他先用起来罢!如若不够,再来取就是了。”他接了钞票,一路在车上自思自想道:原来这个人真有钱,我倒要另眼待他才好呢!不然,这白花花的一万银子,岂不是要落到别人手里去了么?便一个人打主意,回去如何灌他米汤,如何拍他马屁,只要弄得他好过,一个人的心,究竟不是铁打的,包管不会跳到那里去。何况他是一上就爱我若掌上之珍,不过我的心不大势罢!如今是两好合一好,还怕不一拍就上么?主意想定,那车子也就到了门。他便从此待那客人一举一动,都大变向日宗旨,甚至那人说太阳是从西边出的,他都不肯说从东边出。那人说,今天要用一千托你替我垫一垫,他都不劝他用九百九。由此一口气就被那人脱骗了整整的有二三千去,身体贴在里头,更是不消说得的了。
再等过几天,那票子到期,他就走到庄上去付钱。不意庄上说,这张票子是假的,叫他退来手。他争道:“我前半月还来照票的呢!你们这里有一位挡手先生说票子未到期,认息又不便,就好意垫了二百块子洋钱钞票,把我们先用起来。怎么如今一转脸,就说票子是假的了?这句话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