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寮训子
清风拂拂,虽大暑时候,而一室生凉,若有冰霜之象。见者皆称爽朗,共以为奇。
考太夫人汪氏之品格也,其貌美而正,其气清而静,其心切而平,其志坚而苦。当年少也,不施脂粉,至憎卖弄风情。
及随任也,不看戏景,至恼游行散荡。教媳妇习礼,待婢女极慈,尝谓新妇曰:“妇女读书识字,原是有用之人,至为好事。
若不习礼义,不重名节,就读千万卷,终何用哉?只知学吟诗,学作对,要人称做才女,便自满足,而于大道理不晓一分,居家庭亦无好处,所谓枉读诗书,亦无谓也。更有等妇女,生来庸俗,以正经书卷唔看得入眼,正经道理唔动得人心,专爱看邪书、、歌曲、淫词,自号风流,以为潇洒,谁不知满纸邪气,满眼淫情,日夕流连,心神变动,日久不觉流于下贱,误入迷途者有矣。故好插花搽粉者,惹人邪意也,好行游看戏者,自起浮情也。故为妇女,无论聪明愚拙,富贵贫难,总要存一片真心,一点正气,然后生居世上,不在为人,天必之,而鬼神亦敬之矣。”其教媳妇之道如此,子孙传为家训,故其家多正静焉。太夫人享年七十二,众称其福禄寿全。
汪氏守寡之时,年廿二岁,生得聪明秀丽,何忧无别处栖身?况前头仔三个又非自己亲生,苦乐奚堪?
在他人多有不安于其室矣。汪氏之心,无分彼此,三子非他,系丈夫之子也,爱丈夫而不爱其子,丈夫岂能安乎?惟看得丈夫真,然后爱得三子切。一班幼小,只晓得缨嘤啼饿,何知母氏伤怀?吾想此时媒人婆、俗话倾谈二集??竹笋智,纷纷来到,劝其改嫁者不少矣。汪氏以安于受苦抵之铁石心肝,终难转动。独是一贫如洗,无米难炊,忍饿抵饥,凄凉多少?汪氏立定主意,只思教子成名,苦读寒窗。知严师原是慈母,茅察斗大,有玉堂金马之人。辛苦十年,一生富贵,子官,总督,自己封一品太夫人,所谓苦尽甘来,竟如所望。世间亦有青年而守寡者,其困苦亦有相同,有教子之心,未必有如是之真、如是之切矣。何况非自己所出,原系前头仔者。诚即自己所生,亦不过宝之爱之,如掌上之珠,作心头之血,只忧他唔养得大,唔高得快。
有的好食让他食之,有的好着让他着之,断不肯打一棍、骂一言,如鸡之护雏,牛之引仔,只恐相离相失,而不知有严束之道焉。又安肯治其子用苦功,捱苦境,苦心习练,苦忘琢磨也哉?所以寡妇之子,每多学坏,至不成人,其母有以纵之也。又有守寡之妇,饱衣足食,度日宽容正直,矢志坚贞,起居清净,修善修德,爱己爱人,将来德荫儿孙,魂归乐国,堪称贤妇,谓之能人。而乃有浮荡之气不收,懒情之情日纵,待人无礼,治己无方,以赌博为奇,以游行为乐,不和于众,不合于家,或太骄奢,或太吝惜,虽称守节之名,而不知所谓守者,谨守规模也。所谓节者,行为节度也。失其真实,所以受人弹、受人笑者亦有之。若汪氏太夫人,可为守节中之表表特出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