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太守为怜才公堂鞫鬼 臬台因选婿雪舫惊诗
万岁楼下,换去巾服,步出了城,连府里衙役也并不晓得他是个官宦。到了自家船头,只见众人乱跳乱嚷,正急得没法。贡鸣岐进舱里,重新换了羢巾阔服,走出舱来,见府差已到,便对众人说道:“我方才听说白昼杀人之事,那书生之言又似激于公义,故此问他个端的,实非私意。况我系客官,岂为闲事而误差?只累你们等久。我今即欲渡江,仍将原人交还你们去罢。”一面叫人领康梦庚,交与府差,一面吹打开舡。正是:公道于人自不埋,非关太守独怜才。
笑他平日操生杀,今向何人索命来。
却说屠八及屠氏羽枭,都来与康梦庚质命,摩拳擦掌,各逞威风。只康梦庚守寓的朱相、王用,见家主独自个步出了门,许久不归,欲待寻觅,却不知他往那里去。正迟疑无措,只闻街来往来的人纷纷传说,驿前有个少年书生白日里杀了人,如今捉到府前去了。两个家人始初还不在心上,倒是间壁的韩老儿,却闻得杀死的是屠一门,心里着疑,连忙走过来看康梦庚,说已出去了半日,不见回来。韩老儿道:“杀人的必是康相公无疑了。”便同朱相走出城来一问,说果有个十二三岁的斯文少年在这里杀了人,却在一只大官舡上说了些话,如今才进城去,太爷那里审了。
韩老儿与朱相听说,惊慌不已,连忙覆身进城,到镇江府前。知府尚未升堂,头门里有许多人簇拥着喧闹。韩老同朱相挤上去看时,见果是康梦庚。一人着了急,上前一把抱住道:“相公为何犯此杀身之祸?”康梦庚一看,见是韩老儿与家人找来,便向韩老我拱拱手道:“多承你指教。如今我一腔魄磊化为冰雪矣。”此时观看的人准千准万,无不啧啧称奇。不一时,连路都拥塞断了。屠八却领了三四十打降,都藏着器械,赶到府前,想要下顾那康梦庚。正欲动手,谁知镇江一府的人见康梦庚杀死屠一门,除了大患,无不额手称快。见屠八带领多人,像个厮打之状,有几个有血性的,奋臂出面,向众人招呼道:“这康相公以一身而救万民,恩义非浅。今屠氏四布羽枭,截杀义士,众人各宜救护,亦见我们镇江人尚有一分志气,道声未绝。”只见四下的人随声响应,蜂聚拢来,就把屠八等三四十大汉打得叫苦连天,抱头鼠窜。
正喧闹间,知府已是升堂,投文放告,好不威严。凡一郡的人,向来受屠一门之害,也有破家的,也有灭门的,俱怕他威严,含忍至今。忽闻得屠一门已被人杀死,泰山已倾,便想报仇复恨,连忙都写了呈状,各各奔赴府前。候太守坐堂放告,俱一拥而进。邢天民叫该房收下,约有四百余张,却倒有三百八九十起是告屠一门的,正是:生前事业枉英雄,死后机关总是空。
不作风波于世上,自无冰炭到胸中。
众人散去,差人便带康梦庚一干人犯上去听审。邢天民先唤众人一问,皆满口恶言,硬为质对。邢天民道:“小小书生,又无私怨,怎能便会杀人?其中必有别意。”一头说,一面看着外边,忽作惊异道:“这东角门外,那一男一妇,手里抱着个孩子,满身血污,似有哭泣之状,敢是告状的么?”满堂吏役往外一望,俱面面厮觑,并不做声。邢天民道:“若告状的,为何不唤他进来?”一书吏上前禀道:“东角门外虽有闲人站立,却并没有抱孩子的妇人。”邢天民道:“明明现在,怎说没有?”就拔一根签,用笔标了,与差人道:“速拿来见我。”差人没奈何,只得接了签,往仪门上来拿闲人。那些观看的人见官府出签来捉,俱跑得个干净。差人那里去拿?只得空身走上堂,回禀道:“那些百姓俱已赶散,求老爷消签。”邢天民怒喝道:“奴才!本府着你唤那抱孩子的男妇,谁叫你赶闲人?”令皂隶拿下,重责十五板。下面跪着的众人见太守不审正案,却反捏神捣鬼,无不惊异。就是那些观看的,只道官府着了魔,也暗自好笑。见邢天民又另唤个差人吩咐道:“你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