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三赛他山:假传书弄假反成真 暗赎身因暗竟说明(1)
到宛委山眺望,心目怡爽,脚力有些告竭,徐徐步入城来。
到了一个所在,见了无数戴儒巾、穿红鞋子的相公,拥挤着盼望。高涉川也挤进去,抬头看那宅第,上面一匾,是石刻的三个大字,写着“香兰社”。细问众人,众人俱说是妇女做诗会。
高涉川听说,不觉呆了,痴痴的踱到里面去。早有两三个仆从看见,便骂道:“你是何方野人?不知道规矩,许多夫人、小姐在内里举社,你敢大胆擅自闯进来么?”有一个后生,怒目张牙,赶来咤叱道:“这定是白日撞,销去见官,敲断他脊梁筋。”
一派喧嚷,早惊动那些锦心绣口的美人,走出珠帘,见众家人争打一位美貌郎君,遂喝住道:“休得乱打!”仆从才远远散开。高涉川听得美人来解救,遂上前深深唱了一喏,弯着腰,再不起来,只管偷眼去看众美人。众美人道:“你大胆扰乱清社,是甚么意思?”高涉川道:“不佞是苏州人,为慕山阴风景,特到此间,闻得夫人、小姐续兰亭雅集,偶想闺人风雅,愧杀儒巾不若,不觉擅入华堂,望乞怜恕死罪。”
众美人见他谈吐清俊,因问道:“你也想要入社么?我们社规严肃,初次入社,要饮三叵罗酒,才许分韵做诗。”高涉川听见众美人许他入社,踊跃狂喜道:“不佞还吃得几杯。”美人忙唤侍儿道:“可取一张小文几,放在此生面前,准备文房四宝。先斟上三叵罗入社酒,与此生吃。”
侍儿领命,把文几、纸笔墨砚安顿,就先斟一叵罗酒,递与高涉川。高涉川接酒在手,见那叵罗是尖底巨腮小口,足足容得二斤多许,乘着高兴,一饮而尽。众美人见了,皆说好量。高涉川被美人赞得魂□□□,愈加抖擞精神。
侍儿又斟第二叵罗酒来,高涉川又接酒在手,勉强再吃下肚,还剩下些残酒,不曾吃得干净。侍儿执着酒壶,在旁边催道:“快,快,吃完酒,好重斟的。”高涉川又咽下口去。这一口酒,才吞过喉,便立不住,只得靠在桌上。
原来高涉川酒量原未尝开垦过,平时吃肚脐眼的钟子,还作三四口打发,略略过度,便要害起酒病来。今日雄饮两叵罗,倒像樊哙撞鸿门宴,卮酒安足辞的吃法。也是他一种痴念,思想夹在明眸皓齿队里,做个带柄的妇人,挨入朱颜翠袖丛中,做个半雄的女子,拚得书生性命,结果这三大叵罗。那知到第二叵罗,嘴唇虽然领命,腹中先写了壁谢的帖子,早把樊哙吃鸿门宴的威风,换了毕吏部醉倒在酒瓮边的故事。
此时众美人还在那里赞他量好,不料高涉川却没福分顶这个花盆,有如泰山石压在头上,一寸一寸缩短了身体,不觉蹲倒桌下去逃席。众美人见了,大笑道:“无礼狂生,我今不如此惩戒他,也不知桃花洞口,原非渔郎可以问信。”随即唤侍女们,涂他一个花脸。众侍女闻令,各各拿了朱笔、墨笔,不管横七竖八,把高涉川清清白白、赛潘岳、似六郎的容颜,倏忽□□□□□庙中的瘟神痘使。众仆从走来,扛头拽脚,直送他到街上丢下。
那街路都是青石铺成的,高涉川浓睡到日夕方醒,醉眼朦胧,心内想道:“我今睡在美人白玉床上。”但见身子渐渐寒冷,揉一揉眼,周围一望,才知帐顶就是天面,席褥就是地皮,惊骇道:“我如何拦街睡着?”忙立起身来,正要踏步归寓,早拥上无数顽皮孩童,拿着荆条,拾起瓦片,望着高涉川打来。有几个喊道:“疯子,疯子!”又有几个喊道:“小鬼,小鬼!”高涉川不知他们是玩是笑,奈被打不过,只得抱头鼠窜。
归到寓所,书童琴韵看见,掩嘴便笑。高涉川道:“你笑甚么?”琴韵道:“相公想在那家串戏来。”高涉川道:“我从不会□□,这话说得可笑。”琴韵道:“若不曾串戏,因何开了小小的花脸?”高涉川也疑心起来,忙取镜子一照,自家笑道:“可知娃童叫我是小鬼,又叫我是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