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四 遇赏音穷途吐气 酬知己狱底抒忠·第一回
竟自出去。又怕蛮中不时有信,只在姚州左近打算。
朝驰暮走,不止一日,连身上穿的衣服也不完全了,保安也不以为意。历尽千辛万苦,即一钱一粟也不敢妄费,积为买绢之用。得一望十,得十望百,满了百匹,就寄放在姚州府库,眠里梦里只想着“郭仲翔”三字,连妻子都忘记了。整整的在外过了十个年头,刚刚的凑得七百匹,还未足千匹这数。
却说保安之妻张氏同着小儿子住在遂州,初时还有人看县尉面上小意儿周济,一连几年,不通音耗,就没人理他了。捱到十年之外,衣食不周,无以存活,只得将几件破家伙变卖盘缠,领了儿子,亲往蠕州寻取丈夫。比到戎州界上,盘费已尽,计无所出,坐在乌蒙山下放声大哭,惊动了一位过往的官人。
那官人姓杨,名安居,新授姚州都督,从长安驰驿到任。打从乌蒙山下经过,听见哭声哀切,又是个妇人孩子,停了车马,问其缘故。张氏哭诉情由。安居深为叹异,乃道:“夫人勿忧。下官忝任姚州都督,一到彼处,差人寻访尊夫便了。”又赠钱十千,备办车辆,差人夫送至姚州普口驿中居住。张氏不胜感谢。正是好人相遇,绝处逢生了。
且说杨安居一到任所,便遣人寻访吴保安下落,相见之际,但见他鹑衣百结,鸠形鹄面,竟如乞丐一般,问了备细,深加敬礼,因向保安道:“为友忘家,古人所难。老夫途中遇见尊夫人同令郎流离道路,已着人送往普口驿舍,足下且往一见。所亏绢数,当为足下图之。”保安叩谢道:“既蒙明公高谊,所少三百匹之数,倘得满足,仆当亲往蛮中赎取吾友,然后与妻孥相见。”说罢,泪如雨下。安居益重其义气,乃于库中支取官绢四百匹相赠,又赠保安全副鞍马。保安拜谢过,便捆了一千一百匹绢赶到蛮界,寻个熟蛮通话,将所余百匹绢尽数把来使费。蛮主晓得绢足千匹,不胜之喜,放还仲翔。
可怜仲翔奄奄将死,寸步难行。蛮子把脚上钉板敲落,仲翔“阿呀”一声,倒地闷绝。你道仲翔为何如此?只因被掳之后,屡次脱逃,蛮主把他两脚钉在木板上,钉头入肉已久,始而滴浓流血,脓血干后,如生成一般,今番放归,重复取出,这疼痛比钉时更加利害,故仲翔登时闷绝,良久方苏。用一皮袋盛了,两个蛮子扛到界口,交保安收领。
这两个朋友到今日方才识面,未暇叙话,各睁眼看了一看,抱头痛哭。仲翔感谢保安,自不必说。保安见仲翔形容憔悴,两脚流血,不能行动,扶他坐在马上,自己步行相随,同到姚州,叩谢杨都督。杨都督一见仲翔,不胜哀怜,教他洗沐过了,将新衣与他更换,又延医生医他两脚,好饮好食,将息不到一月,平复如故。保安才与妻儿相见。
杨都督敬重保安,写书与长安贵游,称他弃家赎友之事,又厚赠资粮,送他往京师补官。保安到了京中,升补嘉州彭山丞口,迎接家小赴任去讫。仲翔留补都督判官。朝廷追念代国公功劳,录用其子侄,安居表妻,仲翔得授尉州录事参军,又升代州户曹参军。父没,回家守制。丧葬已毕,叹道:“吾之余生,皆保安所赐。老亲在堂,未暇图报;今亲没服除,可以报我知己矣。”乃亲到嘉州探望。
那知保安夫妇并没于任,权厝近侧,儿子天祜,就在本县训蒙度日。仲翔一闻此信,披麻执杖,具礼祭奠,伏在地上,号哭欲死。呼天祜为弟,商议归葬。发开土堆,棺木多已烂了,止存枯骨。仲翔见了,益发伤心,痛哭不止,将骨殖逐节用墨表记,装入练囊,贮于竹笼之内,亲自背负而行。天祜虽欲背负,仲翔只是不肯,说:“令先尊边地驰驱,十年劳苦,我即背负终身,尚不能稍酬万一。”遂自嘉州背负数千里,步行到家,重备棺椁,择土安葬,粗麻重孝,与天祜一般。仲翔起服到京,将吴保安为友忘家一段情节奏闻唐主,愿以自己官瞬让与其子天祜。朝廷看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