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执国法直臣锄恶 造冤狱奸小害良·第二回
一时科道乱纷纷,尽奏奸贪是郭勋。
言语太多成变局,水浑鲢鲤不能分。
话说当时嘉靖帝准了马录本章,李福达秋后处决,郭勋有旨切责。若使科道言官不再参劾,这桩事也就完结了。无如明朝风气,言官最喜说长说短,以显脚力,一本不准,第二本再上,这个不准,那个又奏,把朝廷絮聒个不了。即王亲国戚,稍有过失,都惧怕他。始初还论是非,继而更尚意气,务要依他说话才罢。朝廷看得厌了,往往留中不发。今看见马巡按所奏,武定侯庇护逆党,私书嘱托,众官部愤愤不平起来。有的道:“福达杀人巨万,潜踪匿形,今罪迹已露,论以极刑,尚有余辜。武定侯曲为嘱托,亦宜抵法。”有的道:“交通逆贼,明受贿赂。福达既应伏诛,郭勋亦难轻赦!”其后参劾他的,一本凶似一本,竟说他党护叛逆,心怀叵测,要坐他谋叛罪名,非灭族不足蔽辜了。郭勋那里当得起,只得去求朝廷心腹宠臣张璁、柱萼,要他保护。
你道张、柱二人何以得宠朝廷?说也话长。当时正德皇帝晏驾无子,遗诏兴献王长子厚口,系皇考孝宗亲侄,伦序当立,群臣遂奉以为帝,即嘉靖帝也。嘉靖既立,欲尊他本生父为兴献皇帝,称考:孝宗皇帝称伯。此一已私情,天理人心上实说不去。譬如民家无子立后,把家产田园尽传子嗣子,自应承顶这支香火,本生父母,到差了一肩了。若但知厚其所生,待嗣父母仍如伯叔,要这嗣子何用?天子与庶人一般,所以群臣引经据理,都说兴献不宜称考。嘉靖格于公议,也就隐忍了。
其时,张璁方为观政进士,朝廷大事,那得有他开口?一日,遇一相面的道:“尊相二年之内,位至宰相。”璁笑道:“吾一现政进士,二年之内,焉得翼登政府?”相士说:“相上生着的,连我也不得知道。”适当大礼议起,璁知朝廷欲崇所生,因格于廷议,不能遂心,自忖道:“吾若另创一议,折服诸臣之说,君心必喜,富贵可以立致矣。”遂上礼疏道:
皇上入嗣大宗,称孝宗为皇考,称兴献王为皇叔父,在廷诸臣,不过拘执汉哀帝、宋英宗嗣位故事,不知汉哀、宋英皆预立为皇嗣,养之宫中,久已明正为人后之议。若后上继统,在宫车晏驾之后,群臣遵祖训,奉遗诏,以伦以序,迎立为帝,比之预立为嗣,养于宫中者,昭然不同,理合尊兴献为皇考,以尽为子之道。若利天下而为人后,恐子无自绝于父母之义。
说得恳恳切切,尽反朝廷众议。嘉靖见了大喜,传谕内阁道:“此议遵祖训,合古礼,尔曹何得误朕于不孝?”继而柱萼亦上一本,与璁说相同。帝见更喜。那时群臣见了二人疏,皆指为邪说,疾之如仇,守候朝门,急欲老拳奉送。二人见众怒难犯,走入武定侯家求援。武定诉知嘉靖,旋有中旨,命二人为翰林学士,大礼竟从其议。凡不合者,尽皆罢斥。
张璁不上二年,果然拜相了。因有这个缘自,故与郭勋结为一党。如今郭勋到来求救,焉得不出力相助?况二人常在朝廷左右,其言易入,遂乘间启奏道:
郭勋为议礼,触了诸臣之怒,举朝皆与为仇,所以纷纷弹劾。臣等查得指挥张寅,实非福达改名。因诸臣欲害郭勋,故诬张寅为逆犯。求皇上莫听诸臣之说。以成不白之冤。
要晓得嘉靖帝原非昏庸之主,但因议大礼上亦受了臣下多少委曲,今日二臣之言,正触其怒,便信以为然,遂发出一道旨意,提福达一案来京,并命解巡植马录同审。诸臣尚在梦里,全不晓朝廷已有先入之言,提到审时,三法司仍照前讯口供覆奏。嘉靖大怒,诘责问官审事不实,命张璁兼摄都察院,柱萼兼摄刑部,杂治其狱。斯时,群臣才晓得朝廷听信谗言,大局有变了。
那二人奉旨会审,只要迎合上意,那里管天理良心?廷讯时,绝不问福达长短,单诘责马巡按枉法任情,屈害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