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活全家愿甘降辱 徇大节始显清贞·第一回
去后面空地上跑跑马,散散心?不要忧出病来。”封氏道:“要选几匹好马,才跑得有趣。”大妻道:“这个容易,叫家下牵几匹好马进来,任凭小奶奶拣择。”那封氏日日在后圃驰骋,以为笑乐。
一日,将一粒明珠钉在小儿子帽上,光耀动人。大妻道:“这珠子甚好,是那里来的?”封氏道:“这是我初到时,老爷赏我的,也还算不得好。”大妻道:“你还有好的么?”封氏叹口气道:“有是尽有,可惜抛弃那边!”大妻便问:“抛弃何处?”封氏道:“不瞒奶奶说,我家积代富厚,珍宝无数,只因世乱,恐怕寇盗抢劫,暗暗埋于僻处。都是我亲手自藏,无一人知觉。前日没有取来,岂不都抛弃了?那所戴之物,我还一一记得,珍宝有多少,金玉有多少,还有希奇珍器,都是人世罕见的。当日若带了来,一生受用不尽。”
一席话,说得天花乱坠。大妻馋涎流个不住,心中发起痒来,便道:“如今去取,不知在也不在?”封氏笑道:“奶奶又来说笑话了,我既从了老爷,家乡便与我不相干了。况这小儿子,我要抚育的,我去,谁照管他?”大妻道:“不妨,你惯会骑马,竟改妆男人模样,悄悄里去,悄悄里来,那个晓得?若说儿子,我自熙管,虑他则甚?”封氏摇头道:“老爷日后回来晓得,埋怨起来,恐有未便。”大妻道:“老爷是最贪利的,见你取了许多东西到家,益发欢喜你了,那有反来怪你的理?”封氏只是不允。
隔了一夜,大妻又来撺掇。封氏道:“既如此,我去走一遭也好。但此处到武昌有七八天路,要选三匹快马,叫两个年老家丁跟我。晓夜赶路,只十余日就可往回。”遂整备随身行李,扮作军官模样,跟了两个家丁,辞别大妻而行。大妻见他肯去,喜欢个不了,又因他未去时再三推托,临去之际,依依不舍,信为实然,那里还有疑他的念头?
单讲封身一路上早行夜宿,马不停蹄,走了六七天路,约计到武昌再有一日之程,当夜下了宿店,吩咐家丁道:“你们连日赶路辛苦,明早就到武昌了。今晚多买些酒肉,多饮几杯酒,安息安息再行。”两个家丁果因连日劳倦,酒肉到口,如风卷残云,吃得大醉,倒在床上,如死人一般。封氏又与店家道:“明日五更走路,头口与我喂饱,鞍辔不必卸了。”说罢,走去假睡。
等到半夜,悄悄开了店门,把坐骑牵出,将行囊缚在马背,收拾停当,回身走进门来,把两个家丁一刀一个。这两个平日杀的人也复不少,一旦死于女子之手,也不算委曲的了。那时封氏跨上马背,加鞭飞走。明早,店主起来,见一人走了,二人杀死在床上,不解是什么意思。荒乱世界,看得人命甚轻,把两个尸首抛在野外,行李马匹,落得受用。按下不表。
单讲封氏一骑马直跑到自己门首,已近下午,又恐怕丈夫迁居他处,便问一邻人道:“这里可是张家么?”那人道:“向日是张家住的,因那年遭了屠城之变,家道穷苦,迁在东门外坟屋上去了。”封氏听了惨然,便带转马头,竟奔东门外来。因向时上坟曾经到过几次,路径是认得的。到了坟屋门首,见几间破屋,零零落落,两旁邻舍都无,凄凉满目,便跳下马来,把马系在柳树上,将马鞭打门。时已点灯时候,有一小使开出门来。问他:“主人在家么?”答道:“在家。”一直走进坐下,把马鞭向桌上乱敲,道:“快唤你小主出来!”
那张秀才在干戈之际,已吓破胆的了,忽见一少年将军闯入,声声要他出见,惊慌无主,只得战兢兢走出来,跪下道:“不知将军从何而来?”封氏一见丈夫,忙跪下扶住,哭道:“你竟不认得我了?我即汝妻封氏也!”其夫知是妻子,抱头大哭。翁姑听见媳妇归来,移灯走出。数年相隔,今日重逢,悲喜交集。细问改妆之故,封氏一一诉知,俱各大喜。封氏道:“如今须要迁避他处,使人踪迹不着,才得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