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破岑寂夫人吟旧句 起风潮女士阅新闻
“咦!这几日报馆里头,不知又有了什么希奇的新闻登在上头,报纸的销场竟比往日好上十倍了。我今早才从报馆里取了报纸出来,一路行走,就有许多人来要和我买。我回他们道:‘我的报纸,是人家常包的,不单买的。’那些人竟不等我说完,你一张,我一张,强抢似的,一抢光了。我只得仍回到报馆里头,再去领了几百份。看看时计上的针儿,已指到了九点五十八分了,迟了迟了,快去送去罢!”这个人自言自语,急急忙忙的,把各种报纸一份一份挨户的送去。直到太阳将要当顶了,才到了张家渡。又从袋里抽出两种《神州报》、《时报》向万绿草堂送去。
刚走到万绿草堂的门首,恰巧有一个老妈妈,提了一只竹篮,在那边柳树底下走将过来。被这人一眼看见,认得他就是里头雇佣的老妈子,就在树阴底下立定了脚,不走进去了。等那老妈妈走到门前,才说道:“老妈妈,我将这两份报纸,托你带了进去罢。”说罢,将报送与老妈子,又谢了一声,飞也似的去了。那老妈妈笑了一笑,说道:“为什么这时候才送来?我们奶奶才问着呢。”自言自语的,提了竹篮,拿了报纸,穿花渡柳,直向个水阁里头送将进去。
刚踏上竹桥,只听得好一腔娇细的声音,在这水阁里头低吟道:
沿壁幽花无数开,朱藤绕屋荫苍苔。
虚窗梦醒月初坠,一片橹声带雨来。
看官,你道吟诗的是谁?原来就是这万绿草堂中的主人,越兰石女士。在那里静坐无聊,把丈夫的书作推敲呢。那老妈妈是素来听惯的,故也并不在意。踏上阶沿,搴起垂花湘帘,慢步走将进去,说道:“奶奶,报纸来了。”女士闻言,却便止住吟声,把报纸接来,放在沿窗的写字台上细看。那老妈妈便干他的正事去了。
好一个学问充足、好整以暇的兰石女士,把这报纸正逐张逐张的看去。谁知看未片时,忽然间神色大变,嘴里喊了“阿呀”一声,直立的立将起来。看官试猜一猜,他看见了什么,才致如此的惊怪呢?原来那浙江绍兴府里,出了一件极野蛮极黑暗的奇狱,这受冤的正身,却巧是他曾经认识过的一个热心女士。莫怪他当时见了,禁不住要大吃一惊。
且说越女士立了起来,两眼直瞪瞪的,呆了良久良久,方才自言自语的说道:“莫是我眼花看错了么?”便重又坐下,将报纸拿在手中,又细细的看去。看了片时,把头摇了两摇,眼圈儿一红,不禁扑簌簌滚下了几点泪珠,长叹一声的说道:“咳,他竟杀了!咳,他竟无缘无故的被人诬陷死了!咳,可惜呀可惜,好一个热心热血的开通女子,竟遭这般的结果!咳,这是怎么说起呀!”一头叹气,那泪珠儿更似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扑扑簌簌滴个不住。
看官,大凡一个人自己是有学问有才情的,他见了别人的有才有学,一定是欢喜得了不得的。就使宗旨不同,性情有些两样,但为了这才学的一层,总不免有些惺惺惜惺惺,要引起怜才爱才的心肠。况且彼此都是女子,更是难得,自然格外要怜惜起来了。现在这位越女士,是一个饱学的女子,又兼开通得很。莫说巾帼中少有,就是那差不多的读书人,也比不上他呢。从前他看见了我中国国势日衰,人民懦弱,被那东西各国,渐渐的一步紧一步,一层逼一层的欺将上来,眼见得祖国将有陆沉的祸了。因想到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虽是个女子,然也是四百兆中的一份子,也应该替国家出一点力,担一份责任,才不枉我这一生。他抱着这一付热肠,已有多年。
后来渐渐的欧风输入,我中国政府受了甲午、庚子的几番大辱,也就知道自强必先变法。所以便下了一道停科举兴学堂的旨意下来,着各省各府,都要开办学堂,普及教育。自从这道上谕发了下来,那些开通的地方,就有许多热心志士同开通的官长,便筹经费,聘教习,招学生,